三

 从陕西黄龙县到山西大同市整整坐两天一夜的火车。走下车箱李莹的耳朵里还在哐嘡、哐嘡地响个不停，脑袋闷得辨不清方向。赵三海拉着李莹的手往出站口走，他边走边张望：“魏矿长一定早在外边等咱们呢！”李莹像个傻子一样任由赵三海牵引着在人流中穿插。

        “赵三海！赵三海！这边，这边！”小王挥着手喊。赵三海循着声音远远地看到魏矿长、魏小强、小王都笑盈盈地向这边望着，他立即精神了几倍，对李莹说：“在那边呢。”他的手劲猛增，拽着李莹紧赶几步。李莹站在众人面前像个呆头鹅，羞涩、委屈、疲劳、幽怨，世上百味在她的心里搅成一锅粥。“莹莹，叫人，这是魏矿长，这就是小强。”赵三海推推李莹，李莹没有反应。

        魏武德脸笑成一朵花，他打量一眼李莹，身高一米六七，朱唇润腮，眉眼清秀，打心眼里满意。他拍拍赵三海的肩说：“三海，辛苦啦。”他冲着李莹笑笑，“赶快上车，一定累了，回家好好休息休息。”他又回头瞪魏小强一眼说，“小强，给你姐夫把包提上。”魏小强扭扭捏捏地把赵三海肩上的包拿过来。小王忙拉开车门，做了个请上车的动作。

        李莹去过最大的地方就是黄龙县城，楼房最高不过六层，街道上的车流量稀稀落落屈指可数。她抬眼透过车窗看到一片车的海洋，车边不时有房子高的大巴驶过。行人道上霓虹灯和广告牌像幻灯片一样飘飘地甩在车后。她完全置身于一个陌生的世界，她的心不由得狂跳，她在心里默念着梁军红的名字，告诉他：我想回家！

        魏武德掏出一盒大中华递给赵三海一支，回手扔给魏小强一支。赵三海忙掏出打火机先给魏武德点上，他又把打火机举到魏小强面前。魏小强从车前镜瞟李莹一眼，把烟挟到耳朵上。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王爷，在这个女孩子面前略显拘谨。看得出他那狂放不羁的心被李莹外表的文静秀气收服得差不多了。看到魏小强的举动，魏武德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笑容。魏武德发自内心地说：“三海呀，你这事办得叔满意，叔记着你的好呢。”

        赵三海深吸一口烟，很艺术地吐出一圈一圈的烟雾，咂咂嘴得意地说：“魏矿长，我没和您胡说吧？我们家莹莹哪可是山沟里的金凤凰，说媒的都快把门槛踩破了，我姐夫可是一家也看不上。”

        “你这孩子，咋老是矿长矿长的，多生份，你岳父好赖也是我的本家哥呢！以后不许这么叫。”魏武德瞅瞅李莹，李莹的头始终扭向车窗外。他又对着赵三海说，“咋不让亲家一块来呢？”

        赵三海瞅瞅李莹，把烟屁股扔出车窗外，干笑两声说：“我姐夫忙，庄户人家您是知道的，虽然秋收了，可还得喂喂牲口啦，拉拉柴草啦，我把您这儿的情况说啦，他们放心。”他又把头转向魏小强，“小强，你可要给姐夫争气，莹莹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你要对得起她，我——”赵三海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虽然魏矿长家里有钱，把自己的亲外甥女嫁给魏小强这样的男人，他心里其实也觉得委屈。眼见得姐姐家成了死水一坑，大外甥三十多岁了娶不上媳妇，二外甥对象都处了三四个，就是因为家里没房没钱都黄了。外甥女也是他的心头肉，况且李莹的成长倾注了他不少心血。

        魏小强的表情很复杂，他是很愿意接受赵三海的忠告，可他昨天才在父母面前表过决心，坚决不接受这桩媒妁之言的婚事，现在转变的太快怕在魏武德面前丢面子，只好从鼻腔里哼哼了两声。知儿莫如父，魏武德看出儿子有点满意这个女孩子，可魏小强的纨绔、放荡不羁他深感头痛，赵三海的言外之意他哪有听不出的道理。只好一语双关地说：“哪儿会呢，再过两月他就是整二十四岁的人啦，也是该干事业的时候了，再像十七八岁那样的混日子，我还给他娶媳妇干啥？你说是不是小强？”魏小强明白魏武德的话里有几个意思，他接不了这个茬，这样的话再深入下去，自己将原形毕露。他突然捂着肚子说：“小王，快停车，我想上厕所。”小王不看魏小强看魏武德。魏武德阴着脸说：“憋着，回去再上。”魏小强皱着眉头说：“我个亲爹哎，我实在憋不住了，我自己打车回，你们走你们的。”魏武德知道这一放出去又没个人影了，瞪着眼说：“憋着！”

        魏武德这一吼把李莹吓了一跳，她这才回过头来看着车里的这几个男人。魏武德冲着李莹笑说：“这小子时间一长就得敲打敲打，以后就交给你了，好好的替我管着。别手软。”李莹勉强笑笑，把头低下了。魏小强在父亲面前扮了个鬼脸，把头扭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