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睡了一夜，李莹的精神恢复过来。一睁开眼看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她这才有了意识。回想起这两天的遭遇心里又填满烂絮。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醒啦？”魏变生问。她是赵三海的小小姨子，她和李莹年龄相仿，是个开朗活泼的姑娘，“你长得真好看，我姐夫常夸你，我还以为是他胡咧咧哩。”

        李莹苦笑笑，她看到变生甜甜的笑脸，心里略有些宽慰。问：“几点了？”

        “你饿了吧？姐夫说你昨天一天没吃饭？”

        李莹把手放到肚子上，这才感觉到肚皮干奄奄的有点饿。她抬头看看窗户，一束深橘色的光线透过纱帘射进来，屋里有一种朦胧柔和的温馨。她伸伸腰要坐起来，变生忙伸手按住：“干嘛？还不到八点呢！”

        李莹说：“都八点了还不起床呀？”

        变生把手枕到头下懒散地说：“起来也没事干，不如多睡一会儿，我妈她们还没起来呢。”李莹心里纳闷，起这么迟难道她们上午不干活吗？李莹家乡无论男人或女人早晨不到六点就起床，他们有永远干不完的活计。

        杜喜莲嘻嘻笑着走进来。李莹吓了一跳，心里有点怪怪得，想这人咋这样进门也不使个声或敲敲门？杜喜莲嚷嚷着说：“起来，起来，快起来吃饭！”李莹叫了声姨，突然觉得不太合适，她是她舅舅的丈母娘，可她的年龄和自己的母亲差不多，李莹只好对着杜喜莲露出尴尬的笑容。

        变生问：“你疯啦?今天起这么早？”

        杜喜莲高兴地说：“你忘啦？今天莹莹要和小强去乡里登记，你叔说还要给莹莹买东西。” 

        魏变生瞅瞅李莹，一扁嘴说：“这个小王爷，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好事尽让他占了。”

        杜喜莲忙在变生身上拍了一把说，“别胡说八道，从今儿个起你得喊莹莹嫂子！赶快起，我下面去。”说着又不放心地了瞪了变生一眼这才出去。

        李莹痛痛快快地洗了个脸，感觉又新生了一样浑身清爽。她有两三天没正二八经地洗漱过了，她借梳理头发的机会在镜子里细细地照照自己的脸，一股辛酸又爬上心间。她把头发草草地扎起来，再没有人会提醒她头发怎么样扎起来好看，或者他最爱看，她也再不会为谁特意去梳理这一头乌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在心里想。

        一家人正吃饭间，大门外响起嘀嘀的汽车喇叭声。变生冷笑说：“小王爷来了，又显摆哩。”

        “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赵三海老婆改生说着也向窗外瞭。魏小强西装革履地走进院子，大红领带特别显眼，头发上的头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亮。一进门声音像调了蜜似的甜：“得胜叔，婶，吃饭呢？”

        魏小强一年也不来魏得胜家一次，这猛一造访真有点蓬筚生辉。杜喜莲忙起来让道：“小强呀，快快坐下来吃饭。”

        魏小强笑着说：“吃过了，我——”说着他把目光移到李莹的脸上。李莹表情暗淡，拨拉着碗里的几根面条吃不下也没法放弃。赵三海明白李莹现在的心情，他是这件亲事的始作俑者，难免有些自责，有心让这件事情再缓缓，给李莹一个适应的过程，可见着魏武德一家满意热情，再拖延万一出了岔子，姐姐一家的梦想又要泡汤。他狠了狠心说：“莹莹，吃了饭赶快和小强去吧。”他又把头转向魏小强，“你爸去吗？”

        魏小强说：“他不去，早上给民政局打电话了，让我们去就行了。”他对魏得胜说，“我爸说了，晚上让你们别做饭了，一起去我们家吃糕。”

        杜喜莲内心高兴嘴上还是说：“这哪儿使得，昨天不是吃过了，今天就不去了。”

        魏小强喜滋滋地说：“今天和昨天不一样。”

        李莹勉强把半碗面吃下去，跟着魏小强走出家门。一家人送到大门口，赵三海不放心地说：“莹莹！”

        李莹回过头看着赵三海的眼睛说：“我知道，你放心吧，回吧。”说完扭头上了车，再也没把脸扭过来。

        魏小强把桑塔纳开出村口，前面是一个陡坡，他把车停住，把头靠过来。李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圆睁着两眼往后靠身子。魏小强伸手给她把安全带系上，见李莹紧张故意问：“冷吗？”李莹摇摇头。“哪要不把窗子开开？”李莹点点头。魏小强说：“下坡呀，你要是觉得害怕，就抱住我的胳膊。”说完呲着嘴冲李莹笑。李莹把头扭向窗外。这会儿魏小强不用再装了，他在别人面前扭扭捏捏装腔作势，是怕人家说他喜新厌旧，没有原则立场。

        大梁沟全貌尽展眼底，房屋依坡而建，像鱼鳞似的随山势层层叠起，穿沟底一条公路尘土旋涡，稀稀落落的几株老杨满身黑粉尘。远望近看都是一个色调，灰蒙蒙的一片天，黑沉沉的一片地。村西头的坡顶上有几排平房，平房南面有一座三层楼房，离房屋不远处煤堆井架纵横交错，远远地能看到有人走动。魏小强指着远处的一座煤矿自豪地说：“那就是我们家的矿井。”李莹只听人家说煤矿上的钱都是用麻袋装，她绝对没有想到煤矿的环境是这样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