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院长

     王院长名下十个兵，其实真正上班的只有四个。尽管这样 王院长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好懒也是一把手，硬做鸡头不做凤尾嘛！

   敬老院的门楼很高，“敬老院”三个大字横挎门楣，一看就是个崇尚老人，讲究文明的地方。没想到王玉龙第一天上班老天爷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大雨下的连天接地，办公室漏的像水帘洞。他赶紧撑着一把雨伞往后面的两排宿舍跑。

   敬老院里有二十多位老人。有立过战功的退伍老兵，有各个村里的五保护，两排平房只占用了一排，老人们把能用上的器具都用上了，地上摆的像迷魂阵。王玉龙看着卷缩在那里的老人们心里说不出的憋屈。他扯着嗓子喊：“小李！李新田！”

看门的吕老头湿淋淋地跑进来，讨好地问：“院长，您有事？”

王玉龙气咻咻地说：“人呢?”

吕老头瞅瞅外边的大雨说：“这天气谁还来上班呢！”

王玉龙冲出宿舍，台头想看看天，雨水眯的睁不天眼。他赶紧跑回办公室，水泥地上的水都快能养鱼了。他冲着尾随其后的吕老头说：“得赶快买塑料布呀！”吕老头底下头嗫嚅着说：“钱呢？”王玉龙摸摸上衣口袋心想：辛亏这个月的工资没全部上交。

王玉龙拿起电话，脑子里过虑着自己的虾兵蟹将，除了女子就是女人，哪个能上房登梯？他无奈中只好带着吕老头走进雨幕。

王玉龙这院长当成了泥瓦匠，浑身湿得没一块是干的。

王玉龙回到家中冲了个澡，一丝不挂地披着被子等老婆给他端汤倒茶。他这个芝麻官晓莲根本就看不上，今天弄得如此狠败她更是一脸讥笑。任他摆布纯是看他可怜。

雨下了一天一夜。世界焕然一新，道路两边的植物青翠欲滴。经过一夜的修复王玉龙依然朝气蓬勃，四十岁的男人一朵花，他虽然四十五岁，但还在花期。这是他一直在老婆面前强调的，他让老婆时刻提高警惕。王玉龙家庭生活美满，儿子上大学，老婆晓莲在机关上班，虽然没职位但也是国家公务员。现在工作上的事开始让他头痛，大家小家一个理，都得和钱说话。

孙猴子再能也飞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敬老院是民政局的下属单位，民政局自然就是王玉龙的五指山。王玉龙在心里打着向局长请示的腹稿。

王玉龙在民政局呆了二十多年，换了四五任局长，局长们来了又走，只有他从结婚办挪到扶贫办，每天面对着一群要米要钱的穷苦大众，碰到难缠的主，局长、主任不便出面，他就得既要做好群众工作，又要把持局面，把那些不在扶贫范围内，死缠乱打的主摆平。有时下面的摆不平，上面的就要批评，这种挟棒子气让他苦不堪言。这回终于挪动了一下下，衙门虽小，自己是一号，再不用做事唯唯诺诺看人脸色。昨天那么苦难的日子他都有一种君临天下的豪气。此刻，他未走进局长的办公室，那种惟命是从的感觉又回到了身上。

“候局长！”王玉龙亲热地喊。

候局长抬头笑着说：“是玉龙啊？这雨下的。”

王玉龙朝窗外看看，好像那雨还在继续着似的：“就是，那个，那个，房子漏的跟水帘洞似的。”

局长说：“那肯定是要漏的，去年就说要修的，今年再不能拖了。财政预算局里已经替你报上去了，你再跑跑财政局。”

局长的话让王玉龙感动，此刻他有种儿子被母亲关怀的感觉。

王玉龙跑了两回财政局，财务总算落实了，财政预算四万。王玉龙回到敬老院，把院里院外，房上房下看了个遍，看了半天也古不出个价来。还是找个懂局的人看看吧。国家的钱也是钱，王玉龙要把这钱花在刀刃上。

大张去年给王玉龙装过房子，省工省料，活计还做的不错。王玉龙给大张打电话，说有个大活干不干？不过你可不能坑我，该多少就多少。大张放下电话就立即奔过来。王玉龙领着大张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把该修的该换的一一说明白，问大张得多少钱。大张略加思索说：“包工包料，两万五。”王玉龙多了个心眼说：“你就贪吧!我早就找人看过了，两万块钱搞定，我是看在咱们的交情上才用你，两万，再不能多了。”大张笑着说：“鬼也算计不了你，算啦，两万就两万。几时开工？”王玉龙说：“我得回局里请示一下，等我电话吧。”

王玉龙心里那个乐，上拨五万，有两万就搞定。这一下他有钱了，房子修好再买几件办公用品，看看自己那间办公室，来个客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办公室里那点桌椅大该还是文革时期的遗物，少胳膊缺腿子的。有钱也不能害糟溅，办公用品能省再省点，给老年人改善改善生活条件，添点娱乐设施，比如，老年人爱看个戏剧什么的……王玉龙越想趆美气。

王玉龙见到局长，心里由不得升出些成就感，笑着说：“搞定啦，两万。”他伸出两个手指头。侯局长问什么？王玉龙得意地说：“从围墙到屋子，包工包料两万。”

侯局长手里的笔在手指间来回打了几个转说：“你联系的哪家工程工司？”

王玉龙说：“就是给我们家装修楼房的那个大张，手艺可不错哩。”

侯局长盯着王玉龙看了半天说：“玉龙！你以为是你家装修房子呢？这修理完是要走发票的，要不然财政上也不给咱拨款呀！得用正式工程公司才行。’”说着侯局长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名片，“你自己联系一下，顺便砍砍价。”

从民政局出来，王玉龙端详着名片“新世纪桃园建筑公司”总经理：任吾语。他心里觉得有点对不住大张。

回到家里，晓莲的饭还没有做好。他坐进沙发里照着名片上的号拨过去。那边喂！王玉龙说：“我是敬老院的院长王玉龙。”

“嗷，你好、你好王院长。”

“嗷，是这样，我们院里有点工程，”

“噢，财政给你们拨了多少钱？”

“哪个，哪个，四万，你们过来看看工程得多少钱？”

“那就四万吧。”

“不是，你们过来看看，就那点工程，那能用了四万？“

“工程就不用看了，我们知道。”

“知道？”王玉龙愣了一下神，“我已经找人谈过了，两万，我还没还价呢。”

“他们是正式公司吗？他们有正式发票吗？就四万，没得商量。”

王玉龙二话没说把电话挂了：四万？你想得美！

吃过午饭，王玉龙午睡，睡也睡不着，只是没到上班时间，他怕局长不在。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两点半，他开着QQ赶往民政局。一进局长办公室他就把名片拍到桌子上说：“两万的工程，他张口就是四万，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哩？”局长没有王玉龙那么激动，平淡地说：“你用街面上的那些包工队，财政不给你走账，两万，报不了账你自己掏呀？”过了一会侯局长又说，“你再和人家搞搞价，实在不行四万就四万啦。不是还有一万吗?够你买办公用品了。不过这五万都是批的工程款，你必须得走工程账，要不批起来更麻烦。”

回到敬老院，王玉龙又给任吾语打电话说：“任总，你看能不能商量商量，四万有点太多，再少点。”

“财政给你四万，你就花四万，又不是花你的钱哩！就四万。”

“没得商量？”

“没商量!”对方有点烦。

沉默了半天，王玉龙又说：“四万就四万，不过得和你说个事，你工程款是四万，我得从你账上多走一万，这个钱我是准备买办公用品的，工程完工以后，我给你账上打五万，你得给我一万现金。”

那边爽快地说：“行，没问题。”

沙子、水泥、屋瓦，开始一车一车地拉进敬老院，王玉龙阴霾的心情又开始好转。不管怎说给老人们营造个安乐窝这是他的职责。几位老汉高兴的说：“王院长，这回老天要是再下雨咱可不怕它了！”这泥水活计王玉龙不太懂行，反正他心里有个老主意，房子不漏，围墙整齐这就是标准。

王玉龙的妈病了。这老太太活了七十多岁，连个点滴都正二八经没打过，这回一得病把人吓的不轻，胃上长了黑桃大两个肿瘤。王玉龙的妹妹玉凤哭得鼻子都快掉下来了，说：“哥，咱妈受了一辈子苦，临了还招这个罪，一定得给咱妈治好了，咱太原不行去北京，我就是卖房子也得看。”王玉龙母亲一生只生了两个孩子，王玉凤是个女孩干嚎不抗事，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得他拿。敬老院的工程离交工还得些时候，他交给管食堂的李新田照看着，自己带着母亲和妹妹直奔太原肿瘤医院。
   这一场虚惊，母亲捡回一条命，王玉龙一个月掉下二十斤肉。王玉龙母亲胃上的瘤子是良性，虽然花了几万块钱，兄妹俩像又捡回个妈，那份喜悦就是中大彩。王玉龙把母亲带回来，调养的事自然由妹妹护理。

 王玉龙 回来也顾不得休息一天，他惦记着工程的事。头天晚上九点到家，第二天不到八点就赶紧上班。敬老院里静悄悄的，没有那种施工的迹象。王玉龙紧赶几步来到老人们的宿舍，屋顶新换的红瓦在阳光的照耀下亮得发光，他围着院墙转了一圈，三面墙只修了两面，后面的一堵墙还是老样子。他又折回办公室，办公室换了吕合金门，手轻轻一触门就开了。王玉龙气得冲着食堂喊：“李新田！李新田！”

食堂正在开饭，李新田忙跑过来说：“王院长，你回来啦?”

王玉龙问：“这工程就算完工啦？”

李新田委屈地说：“我提意见了，人家理都不理我，说等你回来再说。”王玉龙立马掏出手机给任吾语打过去。，还没等王玉龙开口任吾语就说：“唉呀，王院长，你可回来了。”

王玉龙问：“那活就算完工了？”

“嗯，完了，就等你的钱了。”

王玉龙说：“那办公室弄了个单片门，能挡寒哩，还是能挡贼哩?再差也得闹个防盗门吧？说好三面墙全修的，为啥只给修了两面？”

“唉呀！王院长，你那工程我总共也没挣上个钱，再说了，后面那堵墙谁去看呢？你再要求我就得赔钱哩！”

王玉龙生气地说：“球大点工程你要挣多少哩？你看着办吧！”说完把电话挂断了。过了一会儿王玉龙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任吾语，没接。电话一直响了两次王玉龙都没理。

上午，王玉龙去民政局向局长报告工程情况。侯局长对王玉龙有些不满地说：“施工的时候你应该看着，有问题可以当面提出来，你看这显得咱们不地道，是为了扣人家工钱才这样。”王玉龙在局长面前理短，这一个月他就顾母亲了。王玉龙犟着说：“那也不能就这样把钱给了他。”侯局长沉默没语。

下午，王玉龙亲自把那些少胳膊缺腿的桌椅搬出去，好给新家具腾地方。他在空当当的屋子转着圈，策划怎样摆放要买回来的办公用具。一辆小型货车停在门前，王玉龙走出来。从车上下来三个工人，说：“任总让我们来给您安装方盗门。”

从财政局出来，王玉龙多了个心眼。给任吾语打电话说：“任总，款已经批下来了，你把那一万块钱拿过来我好给你往过打款。”任吾语问批下多少?王玉龙说五万。

任吾语说：“批五万我就收五万。再说你那工程我也没挣钱。”

王玉龙气道：“当初说好的，从你工程走一万买办公用品的，你这人怎能这样呢？”

任吾语理得气壮地说：“工程款批的是五万，我收五万合情合理。”说完竟然把电话挂了。

王玉龙那个气。你不给我那一万，我还不给你打款呢，看咱们谁能耗过谁？

晚上，王玉龙恼着一脸官司回到家。晓莲问怎啦？他就把工程款的事说了。晓莲说：“这任吾语精着哩，他为啥这么硬气?闹不好他以为这一万是你自己拍的浮油呢！所以他吞了你也不敢声张。”一语点醒梦中人。王玉龙想想也是，立马拿起手机就打过去：“任总，那一万块钱你交给我们局长，他让我几时打款我几时给你打。”

一连几天任吾语没给王玉龙打电话，王玉龙也不理他。可这事总得处理呀。王玉龙又去找侯局长，想讨个办法。一进局长办公室，看到任吾语正和侯局长聊天。王玉龙爱理不理地坐到一边。任吾语干笑两声说：“你看，这都是为了公家点事，别伤了咱们弟兄的和气。”王玉龙就看侯局长。侯局长说：“你们当初是怎么说的我也不清楚。”王玉龙气恨狠地说：“说好那一万是买办公用品的，我这都向单位人说好了，这叫我怎交代？”侯局长把头转向任吾语。任吾语说：“要不这样，我给你买一张办公桌一把办公椅。”侯局长说：“也只能这样了。

从民政局出来，王玉龙兴致索然，觉得这院长当的没逑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