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黄丽梅陪李莹住了三天，魏武德就出了她的视线，说工作忙几天没照面。黄丽梅坐不往了，她给李莹做了些熟食放到冰箱里，自己又回村住去了。

        李莹在黄丽梅面前装得若无其事，夜里常常睡不着觉，她明白黄丽梅和魏武德要是知道她怀孕的事，那这个孩子一定得生出来了。不管儿子有多么纨绔，抱孙心切这是天下所有做公婆的心情。黄丽梅前脚一出门，李莹就急慌慌地走出来。

        她在心里暗自盘算，怎样才能博得了大夫的同情心?她不能和人家说真话，和大夫说自己是魏武德的儿媳妇，哪就等于和全镇人宣布自己怀孕了。她得编个什么样的故事来圆这个谎呢？李莹走的很慢，她边走边在心里打腹稿：自己是未婚先孕，所以这个孩子不能要？其实这个问题就是那天大夫的疑问，她不照样说得男的一起来才成吗？那就说自己的男人残疾啦，养不了这个孩子，哪人家要是要证据怎办？要不就说自己男人跟人私奔了？李莹心里一阵猛跳，这个办法或许能行，这样可以不用男人来做证明？

        卫生院的门诊室和那天一样排了好长一队人。李莹排在一位大肚子女人后面，女人的后腰被前凸的肚子带着凹成一张弓，脸上的黑斑就像国际地图，样子极难看。李莹不由地想到自己，要不了多长时间自己也许就是这个样子？李莹想到此脸上露出几缕笑意。其实在她的内心里，和天下所有的孕妇一样，在期待这种奇丑中的大美。她正胡思乱想着前面的女人进去了，她的心开始嘭嘭地跳。

        李莹看着大肚子女人从自己的面前走过去，后边的人推推她说：“发啥呆呀？到你啦！”她回头看看后边的女人，硬着头皮走进来。大夫不见病人坐下来，抬头看，李莹被大夫看的两腿发颤。大夫说：“你坐，哪儿不舒服？”

        李莹坐到大夫对面说：“我，”

        大夫看着李莹似乎想起什么，她笑笑说：“是你？”

        李莹壮着胆子说：“大夫，我求求您，帮帮我。”

        大夫说：“这好好的干嘛非要流产呢？”她说着回过头来朝门口瞅瞅，“你对象呢？让他进来。”

        李莹的脸一下子潮红起来，她不敢直视大夫的眼睛，嗫嚅着说：“他，他，他跟人跑了，我也找不着了。”

        大夫吃惊地看着李莹，过了半会才说：“真的？哪家里人呢？你家的或者他家的？”

        李莹近乎哀求地说：“大夫求您啦，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大夫说：“这不行，你一个人我不能给你做，孩子，我提醒你，能做妈妈也不容易，你这一旦把他做了，说不定你这一辈再也做不了妈妈了？”

        李莹哭了，她说：“大夫，我？”

        大夫说：“回去好好想想，要是决定了，哪也得把男方的父母带上。”

        从卫生院出来李莹没了主意，天生的母性使然，她开始热爱这个小生命了，她摸摸肚子，在心里和这个小家伙对话：孩子，你说妈妈该怎么办呢？妈妈要是把你生下来，那妈妈这一生就注定要和一个不靠谱的男人生活一辈子了，妈妈不甘心呀！泪水不由自主地从她的脸上淌下来。一想到要和魏小强过一生，李莹有些害怕，她能一辈子容忍自己的男人拥有除自己以外的其他女人吗？答案是肯定的：不能！

        李莹心情烦躁，她害怕撞见熟人，就拐进一条小巷子里，从这里过去还可以少走不少路呢。李莹一进小巷，就看见一位挑着水的中年男人从他身边走过。她心里一嘎噔，想起一段往事：她有个表姐怀孕有四五个月了，因丈夫不在家，出去挑了一担水回来就小产了。李莹的心又开始嘭嘭的狂跳起来，她顺着小巷寻找井的所在地。出了巷口再往东拐十来米有一座井棚子，李莹过去观察了一下，和自己家乡的井差不多，井口上架着一只碌碌，只要把绳子和桶挂上去就可以打水了。在家里一到农忙时李莹经常替父亲挑水，所以她对这样的事情并不陌生。

        李莹从小巷里返出来，到街上的五金门市，买了两只大铁桶一条扁担一条麻绳。等再返到井边，井边正好有个男人在打水。李莹把桶放到那里等着，谁知那男人提上一桶水倒进李莹的桶里笑着说：“女人家家的，给你打上先走吧。”男人又提起另一只桶里的水也倒到她的桶里。李莹感激地忙说：“谢谢，谢谢大哥。”

        只见那男人端详半天惊讶地说：“你不是魏矿长家的儿媳妇吗？你，怎还要挑水呢？”

        李莹一听慌忙把头低下，把扁担挂到桶上。还没等挑起来，那人就把扁担夺过去说：“我就在你们家矿上上班呢，我在矿上见过你。你这瘦胳膊瘦腿的哪是挑水的料，我给你挑回去吧。”

        李莹忙说：“不用，不用，我能行。”

        不管李莹同不同意，那人挑起水就走。李莹跟在后面都要急哭了。刚走过镇政府，正好碰上小王从政府出来。小王说：“你这是？”

        李莹哭笑不得，忙拦在哪男人前面说：“你放下吧，让他替我挑吧。”

        那人认识小王，对小王说：“魏矿长家还用儿媳妇去挑水？”

        小王也不解地看李莹，李莹沮丧地看着小王，又对那男人说：“家里的水管坏了。”

        男人放下水桶走了。小王看李莹。李莹拿起扁担就要挑水，小王按住她的手不让。李莹含着眼泪说：“我只有这条路了。”

        小王说：“你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你知道吗？”说着他把两桶水踢翻。

        李莹哭着说：“我刚才去卫生院了，大夫还是那句话。你说我该怎办？”

        “那也不能拿命开玩笑吧？”小王几乎是吼着说。他把两只桶和一条扁担扔出老远，拉起李莹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