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天一亮，小龙怕被人认出来提意快些上路，山娃说：“不去少林寺，去五台山，五台山的和尚厉害。”小龙急了说：“昨夜录像里那和尚是假和尚，少林和尚没那么孬。”两人因此争执起来，谁也不弱，一时没了注意。狗旦见他们争的面红耳赤，赶紧站到中间说：“算啦，在城里再转一天。”

四个人谁也不说话，坐在一个高台阶上目光齐唰唰地瞅着对面的烧饼铺。

小龙突然眼珠一转问山娃：“你记不记得昨晚那个大侠吃饭不给钱的事？”

山娃说：“怎不记得，其实那个大侠是想给，他实在是没钱，是那个店老板太不讲义气。”

小龙说：“你说咱们算不算走江湖？”

狗旦抢着一拍胸脯说：“当然是啦，不过咱现在没学会武功，不能算大侠。”

小龙说：“咱们迟早也是大侠，现在也算是落难，不如也像大侠那样向人们‘借点’，日后加倍还他。”

山娃说：“这办法行倒是行，只是咱们没武功。”

小龙搔搔头不满地说：“想当大侠还怕这怕哪？”

山娃被小龙急怒了，他抬头四周看了一圈，巷口对面有一家小卖部。柜台后面坐着一女青年正在读书，山娃一指说就去那家。

那位女青年把目光从书上移开问：“买啥？”

小龙看山娃，山娃心里捶捶的说：“买，买那个。”

“哪个？”

“就是那个罐罐里装香水的那个。”他用手指着健力宝。

“这个，还是这个？”她不明白山娃要哪一种饮料。

小龙一看山娃说不清楚就说：“要健力宝。”

“几个？”

“四个吧，再来两袋饼干，四个面包，四根，不八根火腿肠。”小龙一气数了很多，女青年一一拿上，装了四个袋，她一只手扒算盘，一只手按着包装袋点货。女青年说三十八块二。四个人都傻眼了。小龙给山娃使眼色，自己假装掏钱，山娃提起两袋分别递给狗旦和丑丫，自己提起两袋，小龙一看准备好了，拔腿就跑，山娃、狗旦、丑丫一起往外跑。一出门正好丑丫掉了一只鞋，她回过头正准备拿鞋，刚好被追出来的女青年一把抓住：“看你往哪里跑？”丑丫哇一下哭了。

“哥，哥！”

女青年抓住丑丫就不追了，山娃他们听见丑丫喊，又反了回来。山娃说：“大姐，其实我们是想和你借，日后再还。”

谁知她气恨恨地说：“你骗谁？像你们这样的泼皮我见多了。”

这一吵嚷出来好多人围上来，有人说：“送派出所吧，一看就是几个野孩子。”还有人说：“一看就是乡下的......”还有人“见意勇为”自动拉起山娃和狗旦往西走去。

派出所的院很大，比山娃他们村的村委会要大十几倍。所长对女青年说：“你们先走吧，我们处理吧。”那几个人一出门所长就绷着脸说：“小小年纪胆子倒不小，为啥抢人家东西？”

小龙嗫嚅着说：“我们是想和她借点，日后加倍还她，谁知她那么不仗义。”

山娃偷偷地看了一眼高大魁梧的所长，所长一脸生气的样子。他知道所长误会啦，把他们看成是抢东西的坏孩子啦。他想解释又不敢，只好把头低的更低了。

“为什么白拿人家的东西？”所长似乎吼着嗓子说。

丑丫哇地一声哭出了声说：“叔叔，你别打我哥和狗旦，主意是小龙出的。”

山娃拉了一下丑丫的衣服压低声音说：“没出息，谁让你出卖朋友的？”丑丫不再说话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所长看在眼里，所长微微地笑了一下又严肃地问：

“哪个村的，要老实交待？”

丑丫害怕地说：“我们是五......”

山娃扭了丑丫一把说："你别说。丢人哩。”

小龙说：“叔叔，东西是我先拿的，你放了他们吧，我一个人坐牢。”

山娃急道：“小龙你这是干啥？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所长心里不由地一沉，看到这群孩子的这股“江湖气”又担心又可爱，为他们的前途皱紧了眉头，心想：苗是好苗，需要正当的栽培。他从内心里喜欢上了这几个孩子，但他的表面还是凶巴巴地说：“那你们告诉我，你们是哪儿的？”

小龙低下头没话了，他心里很愧疚，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他们，自己在山娃家住了二个多月，山娃父母像对亲生孩子一样待他，山娃他们进了城自己连家也没带他们去，想到这里他又恨起爸爸妈妈来，要不是他们让自己在朋友面前抬不起头，他一定让山娃他们在城里读书，就住在他们家。他又想：阿姨知道山娃坐牢一定很伤心，不如自己替他顶罪，自己反正没人疼。

“不说是不是？那我把你们一齐关起来，永远不让你们出去。”说完所长看看表做出要走的样子。

小龙突然想起了班主任，她那亲切的话语回响在他的耳边，他不由地嗫嚅着说：“我是红星小学的。”

上午九点钟，传达室老王直着嗓子喊：“五三班班主任，电话！”

小龙的班主任急忙跑下楼道，跑进传达室抓起电话：“喂，哪里？”

“西街派出所，......”

“辛小龙？”她放下电话就急火火地骑着自行车赶到西街派出所。见小龙和三个农村孩子在一条长椅上坐成一排，小龙的脸被太阳晒得黝黑黝黑的，老师的眼睛湿润了，小龙一见老师进来头更低了，可眼泪再也噙不住了，叭哒叭哒直往下掉。

所长向班主任说明事情的经过，说：“这样的孩子得加紧管教，要不......”班主任辩解道：“辛小龙一直是我们班的优等生，他是个很有自尊心的同学，我最了解。”

所长说：“这我看出来了，不过.......”他还要说点什么，见班主任和他做了个手势，他只好住了嘴和老师一起出来。

小龙的父母接到老师的电话，激动得泪流满面，看到儿子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他们都哽咽着，他们在儿子面前有无尽的愧疚只有化作纷纷的眼泪。

爸爸说：“爸爸再也不丢你一个人在家了，你是爸爸的。”

妈妈说：“小龙，妈妈知道错了，你跟妈妈过，妈妈一心一意地照顾你。”

爸爸妈妈的话把小龙的心切成了两半，他痛苦地摇摇头，他不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能像山娃的父母亲一样和睦地过日子，共同爱他们的孩子，爱他们的家。

小龙突然大吼一声哭着说：“你们别吵啦，我不认识你们，他们才是我的爸爸妈妈！”随着小龙的喊声，大家怔了一下，这才发现了门口的两个人。

山娃爹由于这两天寻找孩们的疲倦和找不到他们的烦躁所累，本来就黑的脸膛变成了紫黑色；过重的体力劳动使他的背过早地弯曲下来。山娃母亲虽然腰板挺直，但脸上明显瘦了一大圈。小龙鼻子一酸，哭着扑进山娃娘的怀里：“阿姨，叔叔！”丑丫也跟着喊：“爹，妈妈！”

山娃娘这时忘掉了刚进来时的羞涩，搂着小龙和丑丫哭开了：“小龙，你们下山怎不和阿姨打招呼？”

大家从惊讶中清醒过来，班主任老师问：“你们是山娃的父母？”山娃爸点点头说：“是哩，我们昨天从山上下来，寻找小龙，打问他们的去向，在大街上听人说电视上放过寻找小龙的事，我们就来了学校。”

山娃爸望着缩着身子的山娃，脸上升起了威严的怒气：“谁让你们偷偷下山的？”

小龙依在山娃娘的怀里，害怕地说：“叔叔，这不怪他们，是我的主意。”山娃爸说：“谁的主意也不行。”

山娃娘放开小龙和丑丫瞪了丈夫一眼说：“傻样，也不怕人笑话？”小龙的举动使他的父母很惊讶，一对农村夫妇何以有如此的魅力，他们在这对貌不惊人的农民夫妇身上看到了一曲家庭和谐的曲谱。这曲谱在他们粗壮的手指间弹的如此流畅美妙动人......

小龙说啥也要跟山娃父母回五路山，一口咬定不是亲生父母的儿子。

山娃急了：“小龙你真愣，你爸爸妈妈那么有钱，回去想吃啥好吃的，就吃啥好吃的，还能上学，跟我们啥也没有，连学也不能上。”

小龙说：“可你们家不吵架，叔叔和阿姨在你们身边。我要是变成你就好啦。”看着小龙和山娃和狗旦在一起的亲眤样子，山娃娘倒有点舍不得小龙，用目光征求丈夫的意见，山娃爸不看妻子，只盯着小龙的爸妈看。在朴实善良的山民面前，小龙爸爸妈妈终于认识到自己的过失，感到深深地自责，他两不约而同地走近了，低声对小龙说：“爸爸妈妈一起带你回家，行吗？”

小龙的眼睛亮了一下，马上又暗淡下来，摇摇头：“不，回去你们又不管我了，我还是一个人。”小龙的爸爸妈妈一下子噎住了。

这时，班主任老师说话了：“孩子就像一棵小树苗，要想让他成才，必须有一片好的土壤，好的环境，做父母亲的就应该对孩子的成长负责，而不能撒手不管，更不能......”老师的一席话，使小龙的爸妈百感交集，相互对视了一下，同时噙满了泪水。

“小龙回家吧，我们再也不分开了。”爸爸说。

小龙，为了你，妈妈再也不和你爸吵架了。”妈妈说。

小龙望着爸爸妈妈那诚恳的脸笑了，回头对山娃他们说：“我想请他们去咱们家住几天。”

小龙爸爸和妈妈激动地说：“行！”

                            十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又是一年。当山桃花盛开的时候，山娃、狗旦、丑丫，以及村里的孩子们，背着书包穿着整齐的衣服，一大早就走进学校——育苗小学。这是小龙的父母亲捐资十万元刚刚修建起来的小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