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魏改生做好饭等赵三海下班回家。往日要是上早班，早晨八点出班，洗完澡最迟九点准时回到家。今天十点多了还不见丈夫回来，魏改生心里七上八下的开始不着调。在家的女人有两种人不放心，一是跑车的，二是下窑的，这两种人一到点上回不了家，家里的人都会担心，一担心就尽往坏处想。

　　魏改生又等了十来分钟，心里开始发慌，再也坐不往了，急慌慌地跑到前院王运福家。王运福昨天也是夜班，改生进院也不打招呼，先把头趴到人家窗子上眊，见王运福老婆坐在炕上纳鞋垫，灶上的蒸笼正冒着热气。改生的心这才稍微放松些，她边往屋里走边说：“哪家伙，你说咱们家这些老爷们咋得啦？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回来，等得人心焦死了！”

　　其实王运福老婆人在家中坐着，心里也是不踏实。她听到改生说话忙接过来说：“就是，我这也是心里纳闷呢，你看都这个时候了？”男人井下干活，女人们最忌讳口无遮拦，所以她们也不敢乱说话。

　　改生进屋坐了一会，看王运福女人纳的鞋垫针线匀称，彩线搭配的鲜艳亮丽，夸赞了一番。两个人啦呱了有半个小时，还没见男人们回来，改生实在坐不住了，说：“要不上矿去看看？”

　　王运福老婆抬头向窗外看看说：“我们家运福不让我动不动就上矿去，怕人笑话。再说人家下井的人，最怕咱们女人们去井口上看。”她对着改生笑着说，“咱这女人们真就哪么晦气？这不是糟贱人吗？”说着两人都笑。

　　改生从王家出来，转回家见赵三海还没回来，又走出来。在街上碰到几个女人都和改生是一样的心情，说他们家的男人也还没回来呢。改生隐隐觉得矿上一定出事了，但这么多人都没回来，她的心里有了些安慰。改生走到村头向着矿上的方向瞭，路上看不到一个行人，隐隐能瞭到矿院的人影杂乱。改生有心往矿院里去，又怕人家笑话。她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又转回家，灶上坐的蒸笼正冒着白烟，她急忙把锅端起来，笼齿烧焦饭都掉进锅里了，锅底红亮亮的灼人脸面。改生把锅蹲到地上，生气地跑到杜喜莲的屋里。杜喜莲正要睡午觉，见改生气呼呼地进来，不知发生了啥事瞪着眼看。改生说：“妈，锅都煳成哪样了，你怎也不管管？”

　　杜喜莲说：“咋？我以为你在家呢？三海还没回来？”

　　改生皱着眉说：“没呢，矿上会不会出事了呢？我怎老觉得不踏实呢？”

　　杜喜莲抬头看看表都快下午一点了，她心里也着急起来，说：“要不过去看看？”

　　改生说：“我也想去，就是怕矿上的人笑话。”

　　杜喜莲说：“你不好意思去，我去，我老婆子了怕个啥？”说着就穿衣服准备出门。

　　杜喜莲和改生刚走出大门，就见魏武德的车停在大门前。司机跳下车熟练地把车门打开，魏得胜一脸疲惫地从车上下来。改生看到这情景，脑袋嗡的一下人就靠到大门上。魏得胜调整了一下表情，对改生说：“没事，三海只是，只是伤了一条腿，这会儿正在医院治疗呢。我回来接你们进城去看看他。”说完扭头自顾爬到车里。

　　改生的眼泪一下子喷洒下来，她对父亲的话半信半疑。大梁沟村周边都是煤矿，天天都会有事故发生，只是伤不到谁家谁家不会痛。但矿上的哪点把戏人人都心知肚明。魏改生连爬上车的力气都没有了，喜莲看着丈夫的表情，心里已明白了三分，她强忍着泪水把女儿拉上车。

　　赵三海的尸体被拉进县医院的太平间，魏武德吩咐专业人员把赵三海清洗干净，在家属到来之前务必立即做美容处理，尽量做到和生前差不多。他特意派人为赵三海买最好的寿衣，开始和改生一家打心里战术，人已死亡这是不争的事实，让活人心里舒坦些总不是坏处。

　　司机直接把车开到宴宾楼大酒店，这是魏武德一直以来在县城的重点根据地。他在这里有长期开设的客房。魏武德早站在酒店门前等候，他身边还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是他通过关系，从医院秘密请来的大夫和护土。车还没停稳他就急着上前拉门。魏改生本以为拉她们去医院，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当她看到车停靠到酒店的大门前，心里一下子冷到底，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杜喜莲哭嚎着喊：“改生！改生！我的儿呀！”她一着急也昏死过去。医生护士一起下手，把早已准备好的急救针给她们注射下去。杜喜莲和改生被连拉带拽弄到二楼的客房。魏武德孙子一般又是捶背又是揉胸，一口一个嫂子、侄女地叫着，他还陪着掉眼泪说：“哥，嫂子，侄女，是我没有给你们照顾好三海，我实在没脸在你们面前站着，可事故已出了，再说啥也晚了。”

　　改生人软成一堆泥，她闭着眼睛只管哭嚎，嘴里干嚎眼里却生不出泪来。喜莲见女儿悲伤欲绝的样子，心里更是悲伤，她拉住改生的一只胳膊和女儿一起头顶着头悲泣。魏得胜到底是个男人，比她们钢强些，人命已经出了，再闹腾赵三海也回不来了。再说他们这本家当户的还能怎样？煤矿上的伤亡事故也不是只出了这一回。他强忍住自己的悲痛对两个女人说：“人已经没了，再哭也回不来了。他已经没了，咱们还得好好的活着呢，不为别的，还得为两个孩子想呢！”

　　魏武德说：“哥说的是，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别太悲伤，这样会伤着身子，咱不为别的，就为两个孩子。”

　　魏得胜给女儿擦擦眼泪难过地说：“咱们去看看他吧，给他烧些纸钱让他早早上路，别在这里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