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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出走十五年》
来源: | 作者:余秋雨 | 发布时间: 1046天前 | 21034 次浏览 | 分享到:


  还有更好笑的呢。


  这个城堡中曾经囚禁过另一位大主教,他的名字叫迪特利希。理由是他违反教规,公开拥有情人--这还不好笑,好笑的是,他与情人生下了整整十五个子女!


  这位拥有十五个私生子的大主教被囚禁的当天,这座城堡也就成了全城嘲讽的目标。民众抬头便笑,从此把仰视和俯视全然混淆。


  萨尔茨堡再也严肃不起来了。


  大主教西提库斯下山后更加调皮捣蛋,居然在露天宴会桌边的贵宾座椅上偷偷地挖了喷水泉眼,待到礼仪庄重的时刻,命人悄悄打开。这时他要欣赏的不是客人们的狼狈,而是客人们的故作镇静。


  他一定不能捧腹大笑,因为这会使客人们故作镇静的时间缩短。他还要竭力使每一个客人感到,此刻满裆湿透的只是自己,无关他人。他会找一些特别轻松和特别严肃的话题与客人一一交谈,甚至还会探讨宗教的精奥。


  在这之前,他还会在客人的选择上动很多脑筋,特别要选那些凛然肃然的端方之士。


  我找到了这个宴会桌和这些贵宾椅,还做了放水实验,心想,只要在这里坐过,谁也不会再道貌岸然、一本正经。


  那么,说不定,这位大主教还是宗教改革的偏门、移风易俗的另类?


  可笑的不是主教里边有另类,而是另类做了大主教。


  三


  可笑的事情那么多,最后终于登峰造极。萨尔茨堡的修道院墓地中,有一排并列的七个墓碑,传说安葬着当地一个石匠的七个妻子。但也有争议,说石匠本人也在里边。


  本来这很普通,不值得游人来参观,但这里却成了热闹的旅游点,原因是石匠妻子们的死因太离奇。


  居然是,一个个都被石匠胳肢,奇痒难忍,大笑而死!


  石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胳肢自己的妻子呢?如果是一种谋杀手段,那实在太残酷了,有何必要?


  如果是闺房取乐,失手一人已经离谱,怎么可能接二连三?


  总之,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不是一件好事,但为什么游客们都愿意兴高采烈地到这里来呢?大家在那些墓碑前想到的,是一群女人笑得气也喘不过来的颠倒神态,是夫妻之间欢乐的打闹,而拒绝去追索什么"死亡档案",这又是什么原因?


  我想,主要是因为人人都会死,也都会笑,却从来没有想过可以笑于死,死于笑。


  辛苦人生,谁能抗拒得了这种出入生死的大笑?于是也就删去了背后隐藏的种种问号。


  民间的世俗故事历来不讲严格逻辑,所以天真烂漫,所以稚拙怪诞,所以强蛮有趣。


  萨尔茨堡虽然美艳惊人却长期寂寞,记得一位德国学者说过,直到十八世纪后期--


  当时伟大的旅行者几乎没有人经过萨尔茨堡,因为除了光彩的建筑和美丽的田园风光之外,再没有什么可吸引人的了,伟大的生活不在这里,而是在另外的世界。政治中心在维也纳、巴黎、伦敦、圣彼得堡,在米兰、罗马、那不勒斯……


  正因为自己不重要,别人又不来,萨尔茨堡人就与他们的主教大人一起,不管逻辑,不按规范,不论等级地闹着笑着,自成日月。


  只是,有关石匠妻子们的传说,又为这种笑闹带来某种不太吉利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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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悬崖上的废弃(下)     余秋雨 

连载:出走十五年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作者:余秋雨   四


  我好不容易攀上来的这个庞大的城堡,历届主教修修停停、不断扩充,到完工已拖到一七五六年。我没有读到过城堡落成典仪的记述,估计不太隆重,因为当任主教已经不存在建造动机,他的目光已投注山下。


  但是,主教的一位乐师却在家里庆祝着另一件喜事,他的儿子正好在这一年年初出生,取名为沃尔夫冈·莫扎特。


  当时谁也不知道,这比那个城堡的落成重要千倍。


  我读过莫扎特的多种传记,它们立场各不相同,内容颇多抵牾,但是,没有一部传记怀疑他的稀世伟大,也没有一部传记不是哀氛回绕、催人泪下。


  那也就是说,萨尔茨堡终于问鼎伟大,于是也就开始告别那种世俗笑闹。


  萨尔茨堡不再无人经过,相反,一切真正的大旅行家都不会把它省略,因为它向全人类贡献了一个永恒的伟人。萨尔茨堡的最高标志,不再是那座悬崖城堡。它的建成之日便是废弃之日,真是蹊跷。


  一座城市就这样快速地改变了自己的坐标,于是也改变了生活气氛和美学格调。


  五


  故乡和名人的心理对话,并不一定畅达愉悦,而往往荆棘丛生。荆棘间的偶尔沟通,楚楚扎人。请听今天萨尔茨堡人的说法:莫扎特的伟大和悲哀,都因为是离开了萨尔茨堡。


  我理解这种说法,脑海中闪现出那些传记的片断。


  有一种传记说,莫扎特三十五岁在维也纳去世,出殡那天没有音乐,没有亲人,只有漫天大雪、刺骨寒风,一个掘墓老人把那口薄木棺材埋进了贫民墓坑。几天之后,他病弱的妻子从外地赶来寻找,找不到墓碑,只能去问看墓老人:"您知道他们把我丈夫埋在哪儿了吗?他叫莫扎特。"


  看墓老人说:"莫扎特?没听说过。"


  这样的结局发生在维也纳,没有一个萨尔茨堡人能读得下去,也没有哪个国家、哪座城市的音乐爱好者能读得下去。


  故乡要不回游子的遗体倒也罢了,问题是--萨尔茨堡不能不厉声责问--你们怎么把他弄丢了?争抢了他的全部成果却弄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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