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

密码

安全问题

注册 忘记密码?
  • 为赛事评奖做准备,网站测试开启文章评论功能,请大家阳光交流,不吝赐教!评论需要登录账号,没有账号点击注册。
边塞艺苑
《出走十五年》
来源: | 作者:余秋雨 | 发布时间: 995天前 | 19050 次浏览 | 分享到:


  不抱什么希望地敲门,大概敲了十来下,正准备离去,门居然咯吱一下开了。屋内有昏暗的灯光,开门的是位老太太。我们指了指门外那块木牌,老太太立即把我们让进门内,扭亮了灯,帮我们一一拍去肩上的雪花。拍完,竖起手指点了点我们的人数,然后转身向屋内大叫一声,我们听不懂,但猜测起来一定是:"来客了,八位!"喊声刚落,屋内一阵响动,想必是家人们从睡梦中惊醒,正在起床。


  从进门拍雪的那间屋子转个弯,是一个厅。老太太请我们在桌子边坐下,就转身去拨火炉。里屋最先走出的是一个小伙子,手里托着一个盘子,上面一瓶红酒,几个酒杯,快速给我们一人一杯斟上,他能说英语,请我们先喝起来。


  我们刚刚端杯,老大爷出来了,捧着几盘北极鱼虾和一篓子面包,这样的速度简直让我们心花怒放,没怎么在意已经盘净篓空。老大爷显然是惊慌了,返身到厨房去寻找食物,而我们因有东西下肚,开始神闲气定。老大爷重新出现时端上来的食物比较零碎,显然是从角角落落搜寻来的,但刚才搁在火炉上的浓汤已经沸腾,大家的兴趣全在喝汤上。


  这时,屋内一亮,不知从哪个门里闪出一位极美丽的少妇,高挑儿宁静如玉琢冰雕,一手抱着婴儿,一手要来为我们加汤。她显然是这家的儿媳妇,也起床帮忙来了。闪烁的炉火照得她烟霞朦胧,这么多天我们第一次见到冰岛美人的风姿。她手上的婴儿一见到黑头发就号啕大哭,她只得摇头笑笑抱回去了。


  孩子的哭声使我们意识到如此深夜对这个家庭的严重打扰,好在已经吃饱,便起身付账告辞,他们全家都到门口鞠躬相送。


  车刚起步,便觉得路也模糊,雪也模糊,回头也不知木屋在何处,灯光在何处。


  我想这又是冰岛深藏密裹的另一种"地热",当初深夜泊岸的北欧海盗和航海家们都领受过的。


  

/* 51 */

  议会--阿尔庭     余秋雨 

连载:出走十五年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作者:余秋雨   在雷克雅未克不管看到什么,心中总想着辛格韦德利。那部越来越放不下的萨迦一再提醒,冰岛历史上最重要的故事都与那里密切相关。


  辛格韦德利往往被称作议会旧址。或者叫阿尔庭(Althing)旧址,阿尔庭就是议会。初听名字时我想,议会旧址应该有一座老房子吧,如果老房子坍塌了,还应该有地基的遗迹。后来读萨迦渐渐发觉情况有异,但究竟如何并不清楚。今天终于赶到了这里,大吃一惊。


  没有老房,没有地基,也没有希腊奥林匹克露天体育场那样的半天然石垒坐位,而是崇山间一片开阔的谷地。谷地一面有一道长达七八公里由熔岩构成的嶙峋峭壁,高约三十多米,拦成了一个气势不凡的天然屏障。谷地南面是冰岛第一大湖,便叫议会湖。


  我们沿着峭壁进入,有一条险峻的通道,今天冰雪满路,很不好走,而且刺骨的寒风被峭壁一裁变得更加尖利,几乎让人站立不住、呼吸不得。


  然而这就是议会旧址,冰岛议会年年都在这野外开会,从公元十世纪到十八世纪末,整整延续了八百多年。这是世界上最早的议会,比英国议会的出现还早了三百年。因此这个令我们索索发抖的怪异谷地,是人类文明史上一个小小的亮点。


  参加议会约有三十六个地方首领,各自带着一些随从,普通百姓也可以来旁听。会议在六月份召开,那时气候已暖,在这里开会不会像我们今天这样受苦了。


  陪我们前来的冰岛驻中国大使馆参赞拉格纳尔·鲍得松先生边指边说,峭壁前的那座山冈正是开会的场所,山冈上的那块石头叫"法律石",是议事长老的位置,而旁听的普通百姓则可坐在山冈的斜坡上。


  就这样,一年一度的会议把整个冰岛连接起来了。


  这种不是靠王权而是靠法律的连接,在山谷峭壁间实行了那么多年,实在壮观。


  一群由北欧出发的海盗及其家属,在这里落脚生根,却越来越感到有必要建立自己的仲裁机制,判别荣辱是非,于是渐渐亲近法律,居然成了最仰仗法律权威的族群。


  这个历史过程已经意味无穷,而更深刻的是,他们又要在法律的前后左右安顿自己的血性情义,逐步洗涤和提升自己的人格和灵魂。


  这也正是萨迦让我放不下的原因。我国杰出的北欧文学研究专家石琴娥女士说,萨迦表现的人物都是身兼海盗或者当了海盗才发迹起来的,因此他们的观念也都是北欧海盗式的。萨迦是海盗们脱胎换骨的史诗。


  据我所知,北欧海盗凭着两只乌鸦的指引到达冰岛是九世纪前期,一百年后已陆续来了约二万人,他们多数已经是和平的拓殖定居者了,但控制着他们的还是让人热血沸腾又毛骨悚然的人生观念,这样的社会当然充满了奇异的故事。


  按年代比照,这在中国历史上相当于关汉卿、王实甫他们在吟咏着赵匡胤到李后主的故事。但那时的中国社会已绵熟到了衰疲,在整体上再难找到勃发的血性,原始的沉郁,开阔的豪迈。中国已积聚了太多既成的概念,而冰岛还在以生命的代价逐一草创,享受着草创期才有的巨人自觉。这些巨人仍愿意在山间站立,辛格韦德利的熔岩便是接引这些英雄群像的粗糙平台。


  人类从蒙昧、野蛮而进入文明,其实并不容易,因为千万条个人的行为理由大多不符合社会公正,而社会公正却是文明的前提。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