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救援和死神赛跑，矿山救护队的队员们，无论是井上的还是井下的无一人懈怠，队员们从早晨接到救援命令一天没有进一口饭食，饭食摆在那里热了又凉，就是没人顾上过来吃一口。这是一场重大矿难伤亡事故，惊动了省市领导，各大媒体。县长副市长亲临现场指挥，命令不惜任何代价，无论如何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救援。省、市、县各大新闻媒体都有人赶赴现场，现场采访报道。这一下拴马镇、魏武德才真正成了全省乃至全国的名镇名人。

　　晚上十一点钟，井下的伤亡人员陆续被抬上来。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搁置在矿井外的平台上，家属哭天呛地地要往上爬，被执勤人员拦着，哪场面惊天动地，揪心裂肺。每有一具尸体被宣告无生命体征时，一块洁白的布单就把他们和这个世界隔开。

　　井下失联人员全部被找到，十人死亡，三人重伤。伤员当场被救护车送往县人民医院。死亡人员全部被抬上救护车拉往太平间。救援进入尾声，一部分车辆和人员撤离现场，魏武德还有两名副矿长被公安人员带走，生产井口当场被查封，死难家属随着尸体的转移，也被带到另一个悲伤的营地。

　　这是一个惊魂未定的早晨，阴霾的天空积着沉甸甸的哀云，老天也为这天灾人祸欲哭无泪。矿区像鬼子扫荡过的村庄，死寂、悲凉、惊慌、零乱。黄丽梅已经瘫软得面无人色，她干裂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魏小强一直都是在父亲的庇护下成长成人，他的任性纨绔，大福大贵、事业有成，都是有魏武德这样的父亲在前面给他铺路，他才显得与众不同。在魏小强的人生里从来都没出现过解决不了的事情，一直都是他在前面拉屎，魏武德在后面擦屁股。现在这面挡风避雨的墙一夜之间连根推倒，他的人生全部打乱了。面对这个无法收拾的烂摊子，魏小强懵啦，他只有跟着母亲垂泪。

　　主事的矿长副矿长都被公安局带走，现在领导层里只有桑榆是魏武德的心腹干将，出了这样的大事，桑榆心里既痛又急。眼看着黄丽梅和魏小强这一老一小难以支撑这个局面，他不得不出面指挥。他指使小崔和吴仙仙把黄丽梅送回家，他拍拍魏小强的肩对他说：“小强，人生没哪么一帆风顺的，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是考验你的时候到了，首先你要坚强冷静，这样才能分析遇到的问题，解决危难。”

　　魏小强难过地说：“桑叔，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桑榆点了一只烟，看着魏小强说：“我看像现在这样的情况，恐怕一时半会也无法生产，依我看现在首先要做得是把矿上工人和家属解散了吧。这样也不耽误人家谋生挣钱，二来也避免一些人在矿上生事。”

　　魏小强说：“那就依桑叔，让工人们解散，等咱们哪天矿上再生产了让他们再回来。”

　　桑榆说：“还差着工人们两个月的工资呢，要解散就得把工资补上，不补上他们肯定是不会利利索索地走。”

　　魏小强说：“哪就开吧。工人们是拿命换得钱，咱们再难也不能坑人家。”

　　桑榆为难地说：“以前取钱都是有你爸的签字才能提款，现在。”他想想又说，“要不这样，我去一趟公安局，看看能不能和你爸见上一面，和他商量商量这事。”

　　魏小强说：“也行。”桑榆叫上小崔两个人直奔县城。

　　桑榆的话让魏小强清醒了许多，他是家里的长子，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应该把这个担子挑起来。他给吴仙仙打电话问母亲现在怎么样了。吴仙仙说：“刚睡下，就是不肯吃饭。”

　　魏小强说：“仙仙，辛苦你了，妈要是身体扛不住，你就陪她去医院打点滴。我得把这里的事安顿好才能回去。”

　　吴仙仙说：“小强，你有事就做吧，妈这儿有我呢。”

　　魏小强挂掉电话，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他这回是真得感激吴仙仙，要是没有她照顾母亲，他也不会放心地在这里坐着。

　　晚上十点钟桑榆和小崔才回来，魏小强急切地问：“怎样？”

　　桑榆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凉茶，坐到一把椅了上喘着气说：“人没见着，现在不让见，这可咋办？银行的账户全都被冰结。”

　　魏小强想了想问桑榆：“桑叔，差工人多少钱？”

　　桑榆不假思索说：“连带行政人员总共五百多员工，两个月的工资，最低也得一百五十万。”

　　魏小强说：“这么多？我账户上现在有一百三十万，这也不够呀？”

　　桑榆想想说：“有多少是多少了，要不这样，先给工人开，行政人员往后放放。”

　　魏小强说：“行吗？他们要是不依呢？”

　　桑榆很自信地说：“这个倒没问题，他们都是矿上的干部，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想在这个矿上干吗？他们都还想吃这碗饭呢。”

　　魏小强说：“哪行，我明天就去取钱，您通知工人们明天下午开工资。”

　　魏小强和桑榆躺在一个炕上，两个人谁也睡不着，魏小强问桑榆：“桑叔，你说为啥会出这么大的事故呢？”

　　桑榆嗨了一声说：“天灾人祸，现在说啥都晚了。”

　　“您说我爸会不会被判刑？”

　　“这个很难说。”

　　“真的是人家说的哪样，我爸为了省成本支护不合格？”

　　桑榆翻了个身说：“现在下结论太早，我累了，睡吧。”沉默了一阵桑榆又说：“等明天把工人安顿好了，我去跑跑你爸的哪些老关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魏小强瞪着屋顶一夜不曾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