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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长篇小说连载 柳暗花明 十六 抵债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刘山人 | 发布时间: 703天前 | 3045 次浏览 | 分享到:

十六  抵债

噔噔的敲门声把睡梦中的辛大海惊醒。他迷迷糊糊地问谁?刘珍压低声音说:“我!”

辛大海一轱辘爬起来去开门。见他赤条条地站在面前,刘珍赶紧溜进来忙把门关上说:“当心感冒?”

辛大海以为睡过了头,急忙要去穿衣服,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刚好四点半。他把手上的裤子放下又钻进被窝问:“你是不是发癔症啦?才几点?

刘珍把包和衣服放到一把椅子上,自己坐到炕沿边,没答理他的话。辛大海发现刘珍剪了头发,愈加好看,就盯着眼看,看得刘珍不好意思起来。她忙把头低下,这一低竟有些怀抱琵琶半遮面的妩媚。辛大海的人忽悠一下如腾云架雾,仿佛要飘浮起来。他一伸手把刘珍揽到怀里。

两个人疯狂了一阵,都软塌塌地滩在那里。刘珍枕着大海的胳膊重新找回了做女人的感觉,幸福在周身蔓延。正要入梦,辛大海啊的一声把她惊醒,抬头看看表都六点多了。两个人慌慌张张地起来梳洗。大海问刘珍带身份证了没有?刘珍点点头。大海微密地一笑,拿出一本新崭展的结婚证让刘珍看。上面是他和她的两寸彩照,还打着钢印。刘珍细看结婚日期是二零零二年八月十五日。刘珍的心慌慌地逃起来,问哪儿来的?”

大海说:“花三百块钱买的。”

“多会子闹的?这可是犯法?”

“昨天下午。”辛大海也有些心虚起来。

“当时我说不去,你怎还弄?”

“我就想和你一起出去一趟,不管几时?”大海说着竟然有些伤感。

刘珍打扮的鲜鲜亮亮,像一个文气十足的白领。辛大海也特意收拾一番,胡子刮的干干净净,休闲裤子,体恤衫,一双运动鞋,穿戴的格外精神。两个人站在一起,陌生人谁敢认这是一对卖菜的小贩?

两个人的心情都非常激动,像一对初恋的情人,怀揣着甜蜜。辛大海不由地要回头瞅一眼刘珍,刘珍也不答话,只是含情默默地回应,心在哐哐地慌跳。刚到汽车站,刘珍的手机响了,她看也没看就把手机关掉,不用猜也知道是武福太。上了通往皇都市的客车,毕竟不是青春年少,不是正经夫妻,心里再爱慕也不敢放到太阳底下晾晒。刘珍故意坐到最后排,辛大海隔了一排坐下。

刚冒出山峁的太阳奋外新鲜,光芒像金线般黄灿灿耀人眼目。刘珍蓄着眼感受这朝阳的赞礼。阳光暖洋洋地洒到她的脸上,感觉到周身的枝枝蔓蔓都在舒展扩散,舒服极了,轻松极了。那些纷争烦恼随着客车的前进正一点一点地丢尽。

客车驶进皇都长途汽车站刚好九点。辛大海领着刘珍去附近的一家面馆吃饭,老板把面端上来,没话找话说:“出远门?”辛大海点点头说去旅游。老板看了两个人一眼说:“跟旅游团?”

刘珍问:“啥旅游团?”

老板一听是两个乡巴老,就开道说:“就是旅行社,去那报个名,够了一个团队就走人,要是没出过远门,跟上人家会减少许多麻烦,吃住不用愁,有导游领着观景点赏名胜,花几个钱不屈。”老板说的刘珍动了心,就去看辛大海。辛大海问老板旅行社在哪里?老板一指说:“火车站旁边就有一家。”

不常出门的人,一走出家门就有种天蒙蒙地茫茫的空旷感。在家再能走出那一亩三分地就变成盲人瞎马。江南在电视上见过,听人说过,真要是想去见识一番,那些所见所闻都成了天方夜潭,找不着一点根据。两个人合计还是跟旅行社比较方便。顺着老板的指导找到一家“逍遥任你游旅行社”。

两个小姑娘正在擦抹外面的沙发、茶几,见有人进来忙丢下抹布微笑着问:“是要旅游吗?”一看这热情劲就知道是一家私人开的旅行社。辛大海点点头。“去哪里?”小姑娘又问。

“去苏杭。”辛大海说。“嗷!”另一位小姑娘忙从吧台上拿起一份彩色广告递上来说“我们这里有个江南七日游,您们就加入这个团队吧?七天内保您们吃的好,玩的好,住的好,七天内几乎能游遍江南所有名胜,比如;西湖、太湖、南京、上海、苏州、杭州……”

小姑娘介绍的两个人都兴奋了,刘珍问:“这得多少钱?”小姑娘说:不贵,每人只收两千。刘珍呀了一声说:“哪么贵?”

小姑娘把眼一翘说:“大姐,这还贵呀?这一路上的吃呀,住呀,每个景点还得买门票呀,你就说这车吧,得耗多少油?”辛大海很爽快地说:“行,两千就两千。几点的车?”

“明天早上六点,准时在这儿集合。”

辛大海去吧台交钱,一位男青年把目光从电脑上移过来问:“带身份证了吗?”大海说带了,回头去看刘珍。刘珍走过去掏出身份证放到吧台上。小伙子拿起来看看,又抬头看看两个人问,“是夫妻吗?”辛大海看刘珍,刘珍看墙。他从包里掏了半天才掏出那份“结婚证”小伙子拿起来观看了一会,又重新抬起头仔细打量刘珍和辛大海。刘珍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脸烧得不知往哪放。小伙子笑着说:“八月十五号?是梅开二度?这社会真好,您们第一次结婚没旅游过吧?好好地出去玩玩,把年轻时丢失的重新补回来?”几个青年人都祝福地冲着他们笑。辛大海冲着刘珍咂咂眼也笑。刘珍这才放松了些。

两个人从旅行社出来,感觉真好。小伙子的话把两个人引领到一个梦幻的境界;“梅开二度”他们谁也不想错过这实实在在的幸福,想着怎样度过这美好的时刻。两个人来到皇都市最大的商场“贵都商贸大厦”,人走进去就像进了迷魂宫殿,灯光照耀得青蓝幽静。使每件衣服的颜色都是那么纯净鲜明,衣服的标价不是一千就是八百。刘珍拉辛大海要出去,辛大海说:“不买还不让看看?”索性拉着刘珍站上电梯上二楼。二楼都是品牌专卖,专卖男装西服,价格贵的比一楼还吓人,那件也不下三千两千。再上三楼,也是品牌,尽是女装,质地、款式都是现下最流行的。看也是一种享受,在这人生地生的闹市,刘珍挽着大海的胳膊,慢步悠悠,俨然一对恩爱情侣。

“刘珍,珍子!”突然背后有人叫。听到这声音刘珍的心立马突突发慌,不由地要回头,贾美丽提着大包小包瞪着眼站在那里。真是冤家路窄!刘珍在心里叫苦。她慌忙把手从大海的臂弯里抽出来,脸上干笑着迎过去。贾美丽笑骂:“你害得我好苦,”说着看看辛大海悄悄地说,“你呀,放着金砖不去抱,专拣烂铜啃?”她说完再回头看。

刘珍一下子看见贾美丽背后不远处那颗光溜溜的脑袋,董老板没事人似的冲着刘珍笑。还走过来说:“刘小姐?”刘珍的脸一下子烧成火炭,好在这里是一片水银灯光,照在那里都一样的幽蓝。她的眼睛不知该瞅哪儿,竟忘了董老板是在同自己打招呼。

贾美丽又在刘珍的耳边低声说:“那一夜,我陪了这个陪那个,可把我害苦了。”说完嗤嗤地笑。董老板一直盯着刘珍的脸,刘珍慌得竟不知贾美丽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辛大海躲在一边看她们说话。贾美丽半靠在董老板的身上,两个人挽抚着走过拐角。董老板还特意回过头,望一眼呆傻的刘珍和走近刘珍的辛大海,脸上分明挂出不屑的颜色。

辛大海笑问:“这是谁呀?”刘珍这才从慌乱中回过神来说,一个村的。大海说:“你们村怎尽出这怪物?脸上画得像猴子屁股。”

刘珍面对大海竟心虚起来。大海见刘珍发呆,以为是在羡慕贾美丽,就说:“咱也买一件吧,怎地也不能白来一趟?”

这次刘珍听清了,白大海一眼说:“你省省吧,咱能跟人家比?人家开着一个大煤站,还养着一个五六十辆大卡车的大车队。”

辛大海从那两个人消失的方向望望,气愤道:“那孙子有钱能怎样?搂着一个那么俗气的女人,不嫌恶心?”说着就用胳膊搂刘珍的腰以示优越。天底下的男人都有争强好胜的通病,辛大海也不例外,总要找出一样拿的手的和来人家比比,没有一个轻意认输的。

两个人从商厦出来,进去时提的啥,出来时还提着啥,一份不增,一份没少。辛大海回头望望商厦说:“你跟着我后悔不?”

刘珍故意说:“后悔,后悔死了,你看人家贾美丽,花钱都不数数。”

辛大海伤感地说,“我也觉得委屈你哩。”

刘珍拉住大海的一只胳膊撒娇说:“嗨!我现在幸福死了,别看他们钱多,买不来真感情。”听了刘珍这话,大海才觉安心。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又往火车站的方向走。

现在旅行社就是他们活动的轴心,不能离的太远,吃住都要在这附近,这样心里踏实。在火车站对面的旅馆住下,辛大海要住一块,刘珍不敢,说这还没出去呢,别先就死在这里,不值。辛大海想想也对。

第二天一早,五点钟就起床。两个人胡乱梳洗一番,退了房间直奔“逍遥任你游旅行社”。旅社门前果然停着一辆大巴,车身两侧都喷着逍遥旅行社的字样。大海先上去核实了情况,高兴地招手让刘珍上来。他们拣了一个靠窗的双人座坐下。刘珍打量车里,早有六七个人坐着。看样子这大巴能坐五十多人,坐在车上,两个人的心这才真正踏实下来。车外还亮着星星点点的路灯,有清洁工在街灯下清扫路面。

武福太一觉醒来丢了刘珍。他内外寻了个遍,连厕所都没放过,再打电话,刘珍那头关机。武福太心里明白,这次刘珍是铁了心不理他这件事。他不相信刘珍会把家底全部带在身上。武福太像一条发了疯的野狗,上窜下跳没了章程,翻箱倒柜,把衣服杂物抖落一地。他拿起刘珍的一件旧风衣,像有深仇大恨般使劲摔打。这一下没白费工夫,轱辘辘滚出一个锦盒来,他眼前一亮,匆忙打开;一只金灿灿的黄金手镯亮出来。他的脸一时露出冷笑,知道这是刘珍的心爱之物。

武福太挎着一条胳膊恼恨恨地走过来。赵丽芳提着一桶脏水要倒,殷勤地问:“你这是去哪呀?又受气了?”武福太说:“去我姑家。”因为心里搁着事,脸上依然绷着。

“呀!大清早的摆着个脸子难看死了?赶快进来,吃了饭再说。”说完赵丽芳拎着个空桶先回去。

武福太本来是不打算进去的,怎奈赵丽芳就像一块磁铁,他永远抗拒不了这种引力。武福太赶紧跟进来。小炕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赵丽芳一把把武福太按到炕桌边说:“瞧瞧,人都瘦成这样了,也没个人心疼?”武福太也不客气,唏唏嘘嘘地吃起来。昨天一天没吃上一顿饭,一碗面三口两口就见了底。他瞧瞧赵丽芳,又看看煮面的饭锅。赵丽芳说:“要不再煮点?”武福太见赵丽芳光说不动,就把嘴抹抹说算啦。他把身子贴过这边,赵丽芳顺势靠过来,关心地问:“姑姑的钱还上啦?”

一提到这事,武福太又烦燥起来,说:“还个屁,我正是要去处理这事呢。”  “有钱啦?都是我连累你的!”

赵丽芳的话让武福太心升暖意,不由自主地又把那只金镯子掏出来炫耀。这是刘珍的全部家当了。她把项链、金戒指、耳环统统都打了这只手镯,怕磨损才不舍的戴在手上。武福太愤愤的说:“把这个拿给她,看她还说些啥?”

赵丽芳忙抢过来,在手上掂掂分量说:“她竟舍得?”

“管她哩,她不给钱也怨不得我?再说姑姑她就能真要了?”武福太咬牙切齿地说。

赵丽芳把镯子戴在手上左看右看说:“福太!你这命怎就那么苦?娶了个老婆不爱你,不心疼你,自己的亲姑姑又是那样无情无意,我真替你难受哩?这镯子少说也值个七八千的,就抵五千块钱的账怪可惜的。”

赵丽芳的话点准了武福太的心事。他恨姑姑,平日里常说和他亲,为了几个钱像乌眼的鸡,哪里有姑姑的样?武福太发誓道:“我就拿这个给她,看她就收了?要是收了,我再不喊她一声姑姑。”

“福太,你傻呀?”赵丽芳惊叫道,“人家要是收了,你不是亏了?”她眼珠子转了转说,”福太,要不这样,我这儿刚有两千块钱,你先拿去还她,我就怕你吃亏。姑姑又怎样?她还不是能占你的便宜就占了?”

武福太一听心里高兴,说到底这亏空还是为了她才借下的。但赵丽芳有这份心,他还是有说不出的感激,说:“你真有两千?那行,我先还她两千。”说着武福太想拿回镯子,“那我再把这镯子放回去,免得回来跟我又闹。”

“福太!”赵丽芳黏着声说,“你放在我这儿,我还能把它吃了?你看,我戴上多好看?嗯!就戴两天?”赵丽芳这黏稠的声音,一下子能把武福太化掉。武福太端起她那只戴镯子的手在嘴上亲吻了一下,又放远瞧瞧说:“这人好,戴啥都好看。”

“福太!”赵丽芳叫了一声,扭捏着钻进武福太的怀里。他一抬那只受伤的胳膊,正好碰在赵丽芳的后脑勺上,痛的嗤牙裂嘴,但还是顾不得疼痛一把把她搂住。

武福太揣着两千块钱从赵丽芳家出来,心里得意,想:这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我离了你刘珍就不活了?你不是想看我笑话吗?我就先让你看看,我武福太快活着呢!这样想着武福太就拐进菜市场,他料定刘珍在菜摊子上,还能跑哪里去?

市场的上午,永远都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地热闹着。刘珍没开摊子,李叶的摊子上人围的更是多。武福太撩起篷布把头探进去看了一圈,想刘珍一定是去了货栈。他这才去了姑姑家。把那两千块钱交给姑姑,姑姑难免又痛哭一场,以示委屈。从姑姑家出来,武福太摸摸身上想买瓶酒再回家,他身上连个小毛票都掏不出来。他心里不得劲,怎就活成这样?眼前的潦倒他都归罪于刘珍的严紧。这刘珍对他一天到晚象防贼似的,世上哪有这样的老婆?恨归恨,武福太心里明白,再这样僵持下去,别说零用钱,也许饭也会没得吃。刘珍那种女人一向都是外柔内钢“毒”的很。权衡利弊,武福太没有回家,再次拐进市场。

他撩起篷子,里面还有些零零星星的剩菜。他全部摆在水泥柜台上,见着人就贱卖。也有瞅便宜的人花几块钱买上一大捆芹菜或油菜,欢天喜地地走开。卖完菜武福太也没闲着,带着一条伤胳膊,把篷子用心地清扫了一番,只等刘珍接货回来。闲下来就看李叶那边卖菜,两家的生意一家做,李叶和赵福生两口子忙都忙不过来。武福太瞅着眼红,心里愤道:我们要是有菜,哪能轮到你们这样火?他就盼着刘珍快些把菜接回来。

武福太一个上午没白等,就那些剩菜烂叶卖了有一百五十多块钱。中午他去对面的面馆吃了一碗面,喝了半斤烧酒,回来躺到窄床上呼呼地睡起来。下午五点多钟,大客车满满荡荡地摇晃进市场。武福太急忙迎出来,从车头上陆陆续续下来七八个人,没有刘珍。武福太问接菜的人见着刘珍没?人家都说刘珍没去货栈。武福太看着人家一堆一堆地往下卸货,心里这才有些不踏实起来;这刘珍到底去了哪里?他想起自己有一天没回家,或许她早回家了?他放下篷布,急匆匆地往家赶。家里像招了贼,衣服乱物扔得到处都是。武福太一下子又想起刘珍的那只镯子,刘珍说过,这镯子她要给未来的儿媳妇做传家宝。想到这儿他心里竟有些慌,要是刘珍发现镯子不见了,会和他玩命。他急忙草草地把衣物胡乱塞回衣柜、箱子里,急急地去找赵丽芳。

赵丽芳一家三口正围着炕桌吃饭。见武福太走进来,男人首先亲热地说:“是福太哥?快坐上来吃饭?”

武福太刚要上桌,见那儿子横眉怒目地瞪着他,有上次那一脚的经验,武福太深知这儿子的德性,忙改口说:“不啦,我还有事。”说完他向赵丽芳使眼色。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来,站在大门道里说话。武福太也不绕弯子说:“我是来拿镯子的,我怕刘珍回来知道放你这儿,又要闹?”

“你不说,我不说,她怎能知道在我这儿?再说你不是打算给你姑姑吗?给她就不怕闹了?”

“我,我,我是想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武福太说。

“你什么意思嘛?怕我黑了你的?我偏不给。”

“那不行,这镯子是刘珍的命根子,你先给我,等我有了钱,给你买个比这重一倍的。”武福太央告说。

赵丽芳见武福太执意要拿,把脸一拉说:“等你有了钱?几辈子吧?要镯子行,拿钱来,三千五。”

“三千五?怎就成三千五了?”武福太真急了,他有钱也不会把事情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见武福太理屈词穷,赵丽芳干脆说:“拿钱来,就给你镯子,要不然免谈。”说完扭着翘圆的屁股扭头走回去。

武福太站在门道里愣了半天神,懒懒地走下台阶。

往日热热闹闹的家一下子冷冷清清。虽然刘珍不多和他答话,但出出进进总在眼前晃悠,气氛中就不显得寂寞,再加上小安一回来,总是调皮话一大堆,惹得笑声不止。武福太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孤单寂寞过。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倒在沙发上,平生第一次挂念起老婆来:到底去了哪里?去了娘家?去了姐姐家?还是……他掏出手机给刘珍打电话,还是关机。他又给刘珍的大哥打电话,大哥说没来,你们是不是闹饥荒了?武福太忙说没有的事,就把电话挂了。他又给刘珠、刘玲,都说没来。武福太越打心里越不安。

武福太和衣睡了一夜,翌日清早,他正睡的朦朦胧胧,电话在耳边追魂似地响起来。他马上清醒,会不会是刘珍?急忙抓起手机贴到耳朵上。他虽然着急,可到现在还没觉出刘珍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还在装腔作势地把声音拉的长长地:“喂!”那边的声音像火药似地串过来:“福太,福太,你还是人吗?”武福太听出是大哥的声音,“爹病了这么长日子,你别说人了,连个电话都不打,你是不是妈生爹养的?”

武福太急忙坐起来,以为父亲不行了。慢慢细听大哥的口气不像是死,忙说:”我,我这不是忙吗?”

“谁不忙?我又要放牲口,又要照顾爹,大姐白天黑夜合不上眼,人都熬倒了,你也得尽尽做儿子的责任吧?就你们两口子知道挣钱?别人就不懂得过日子?”大哥仇恨地把电话挂断。

武福太听着电话里嘟嘟的盲音,呆傻了半天,竟委屈的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想自己这日子过的,好端端地被老婆一锹劈成这样?眼见的姑姑逼命似地追债,这姑侄一场竟闹得没了情份。今天大哥又这样说话?伤心至极的武福太哭过之后开始反省自己;自从父亲看病回去已有一月,自己的日子过的焦头烂额,哪有顾的上父亲?难怪大哥生气?”

武福太把手臂上的纱布剥粽子似地解开,伤口已经大好。褐黑色的伤痂心病似地结痂在臂上,使他看着又伤心一回。用手轻轻一按还有些隐隐作痛,他又涂了些药膏,特意穿了件厚毛衣把伤痂遮盖的严严实实,免得父母见了问寻。走上大街,武福太倾其所有,给父亲买了些水果、蛋糕、又买了几袋奶粉,提拎着去找通往南山镇的客车。

路上的景致全无,田野里灰朦朦一片。光秃秃的树枝在黄风中摇颤,烂草败叶旋舞着在林间田野上狂欢。这山野乡村,冬季就是风季,有句颜语是这样概括它的;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一天二两土,白天不够黑夜补。这话虽然有些玄,但春冬两季的风确实多。有时刮得天昏地暗。客车停在镇外的岔路口,武福太拉开车门,把头窝进衣领中这才走下车。南山镇离武家坡还有五里土路要走。武福太离开家乡已有十七八个年头,偶尔回来过节或是探亲都是妻儿老小一大家,这一路上两个孩子小鸟似地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热闹着;现在他一个人独自行走在这山野土道上,衣服被风吹的膨胀着,人就像剪影。他无端地想起过去的岁月;刘珍背着小满,他背着行李,拎着大包小包逃荒似地离开家乡。也是走的这条路。他脸上的汗珠滴滴嗒嗒地往下淌,刘珍用小满的尿布为他擦汗。他嗅着小满尿布上的奶气味,心里美滋滋地瞅一眼妻女。那时候家里穷的一清二白,两个人发誓一起出来闯世界,再苦再难也要同心协力,荣辱共济……想到这些武福太的鼻子有些发酸,那份从容,那份温馨几时从他身边溜走的?有一大片树叶刮到武福太的脸上,把他的视线一下子拉出好长。他放眼望过去,小村上空已是炊烟缭绕,是中午时分。他抬头望望天空,太阳桔子似地挂在中天,光芒全被尘土封杀。风似乎有些消停,他紧走几步赶着回家。

父亲刺猬一样圈成一堆,鼻翼上架着的氧气管呼噜呼噜地动山摇地响着。母亲的头发仿佛一夜之间全白了,乱蓬蓬的像顶着一团乱麻。这种情景,铁打的心都会软下来。不见则已,一见心更痛。武福太竟失声痛哭起来,他爬到老人面前,对着老人紫胀臃肿的脸说:“爹!我是福太!”

老人睁开双眼,嘴角抽动了一下,脸上露出欢喜,慢慢转过头来往武福太身后看。声音弱弱地说:“回来啦?都回来啦?”

武福太强压悲愤说:“爹,您感觉怎样?”

老人等了好一阵,见武福太身后再没有动静,失望地唉了一声说:“就这样,老离不了这个。”他指着鼻子上的氧气管。

武福太赎罪似地把一大堆吃食放到老人面前说:“爹,您想吃啥?我给您拿?”

老人疲困地摇摇头,又合上眼皮。

母亲下地去烧火,武福太坐在炕上和母亲说家常。正聊着老三武福安挑着一担水走进来,见到武福太也不打声招呼,气咻咻地往水缸里倒水。母亲说:“三子,见着你二哥怎不问一声?”

武福安把水桶往地上一蹾说:“还认的这个家门呀?人家连老子都不认,认的我是老几?”

母亲拉一把三儿子的胳膊说:“这说得叫啥话?你二哥和你二嫂子那营生不一样,忙吗?”

老三悻悻地又出去挑水。武福太自觉理亏,坐在那里干笑。母亲说:“甭理他,看把他心苦的?还不是尽着你大姐辛苦?”

武福太现在面对体弱多病的父母,才知道要真心孝敬,眼看干柴般的父亲时日不多,难免心里懊悔,恨不能一日当成十来为父母当牛做马地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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