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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长篇小说连载 煤 乡一二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李日宏 | 发布时间: 702天前 | 2895 次浏览 | 分享到:

煤    乡

     1985年春天,矿区黄土坡煤矿的天空上,每天弥漫着一股呛鼻子的黑煤尘,刮风天高空飘荡,无风天低空盘旋,家家户户的窗棂上都布着一层黑灰又被黄土覆盖的乌蒙蒙的颜色。到煤场拉煤的外地卡车司机们都捂着鼻子跺着脚地诅咒:“他妈的什么鬼地方?他妈的真是个鬼地方!”然后,匆匆忙忙地装上一车煤,飞快地开出这条黑尘荡漾的深山沟。其实,他们骂归骂,隔不了几天,又会开着车来到这个鬼地方拉煤,说到底,黑煤块能换成一沓沓钞票啊!谁会和票子过不去?

     王平在小广灵的执意坚持下,硬着头皮挤进了220宿舍。小广灵搬着他的行李进来时,宿舍里的几个人都露出非常不满的表情,一个个脸上的神色比炭块都黑,比该了他们二百五十块钱都难看,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本来,一间宿舍只有十几平米,除了一盘火炕,地上站四五个人就水泄不通了。炕也不大,最多能铺四卷行李;如今,王平再搬进来,他们宿舍就成了七个人住。小广灵就这么不讲理,见大家没有动手腾位置的意向,自己脱鞋跳上炕,将原来就每个人压着半边的褥子干脆折叠成一根油条状,再把王平的褥子也折叠起来,挨着他的一窄条铺上去。

     去年冬天,王平被亲戚介绍到黄土坡煤矿搬运队当工人时,矿上管后勤的一个家伙把他安排到最高处也是最后一排的301宿舍后,心怀鬼胎地拔腿逃回了矿院。王平进去一看,心中还暗自高兴,这个宿舍只住了两个人,不像别的宿舍都是满员,他住进去还绰绰有余。但住了没几天,他就感到了后悔,再找后勤科的人想换间宿舍,连门儿都没有。这间宿舍住的两个人都是矿上吃上风头草的人,一个是生产矿长的小舅子,在矿灯房当管理员,长得满脸横肉,一颗怀了孕般的啤酒肚,除了说话干活不行,吃喝嫖赌抽样样能行,隔三岔五,就会有一个灯房的小姑娘或脸上抹着一层厚腻子的不三不四女人被领回宿舍“坐一坐”。王平起先不懂规矩地陪坐,被“小舅子”蛮不讲理地教育过一次后,再也不敢陪坐了。另一个是矿上的混混,人送外号“三干头”,头小得像个疙嘟,脸瘦得像条刀把,连三两肉也剔不下来,乍一看像骨头上绷着一张兽皮;身体却像根旗杆,睡在炕上猛一看,又像具木乃伊,应名是主井绞车房的电工,却很少在岗位上待着,整天游手好闲和矿区一些灰痞子到处惹是生非,宿舍里要么见不到人影,要么相跟几个胳膊刺龙的,胸脯上绣鹰的,剃颗光葫芦脑壳的……

     王平从农村来,啥世面也没见过,又不会看别人眼色行事,乍然来到这“三场窑院”,感觉好似一下子被人丢弃在了非洲丛林中的食人部落,每天活得心惊胆颤,茫然失措。在301宿舍,他就是另两个人的仆役,劈柴生火、打水、跑腿买饭、买东西都要指使他去做;碰到侍候得不顺心,就会变着法子毁坏他的东西。不过,有时候也能沾一些“光”,那两个人吃不了的熏猪蹄或油炸鸡等吃食,就让他给帮助消灭,顺便把战场打扫干净。

     王平和小广灵在一个队一个班,通过一冬天的接触,觉得脾气性格挺投缘,说啥话也就不拿心了,便常和小广灵倒苦水,小广灵仗义地说,那就搬到我们宿舍住呗!

     301宿舍在最后排南把边,220宿舍正好在第二排北把边,两个灰人想指使王平也够不着了。

     也就是搬到了220宿舍后,王平开始了真正的抽烟、喝酒、日娘骂祖宗的窑黑子生涯。此前,他从来不干这三件事,但煤窑人都喜欢干,他就得入乡随俗地都得学会,不然,他就是再有能耐或者再“理想远大”,也融不进这个圈子当中。

     小广灵抽烟特别凶,一般刚开支的前十天,抽六毛四有一朵红牡丹花的小迎宾,中十天抽四毛三有一只白色大鸟的大天鹅,后十天抽二毛八有一座黄色水库的官厅。因为两个人在一个班,走坐基本上形影不离。小广灵每次抽烟,总要给王平拔一支,起先王平极力拒绝,但不行,小广灵硬给他点上火,还念叨:“男人不抽烟,枉在世上走;男人不喝酒,不如转条狗。”几天后,王平抽小广灵烟抽得实在不好意思了,就也开始买烟抽。小广灵给了他一支后,过不了十分钟,担心小广灵再给他拔烟,“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就赶快也回敬小广灵一支。

    220宿舍虽然住着七个人,每个人只能占一根油条的地方,如果宿舍内的人都睡上去,基本上谁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好在人们错开了班次,三个班的人都有,也不显得多么拥挤,不安份的人醒来时,也许就滚到了别人的褥子上。

    王平每天出班后,身上总感觉酸痛得不行,因此,总是有睡不醒的觉;而小广灵似乎有永远使不完的劲,有多余的精力无处发泄,常常在别人熟睡的时候醒来,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枕头底下的烟和火柴,然后一支接一支地猛抽。王平往往会在睡梦中被呛醒,以为地灶里的火没有熄灭,风不顺倒卷出来。刚一睁开肿胀的双眼,小广灵就非常及时地将一支点着的烟塞进他的嘴里。

    小广灵不光能抽烟,还喜欢喝酒,到矿院的大食堂吃饭时,总要顺路买一瓶酒,边啃干馒头边用嘴对着瓶子吹。工人们里头有的是酒鬼,见小广灵独自一人躲在角落里有滋有味地享受,先是一两个人凑过来打秋风,直到这张桌子再也坐不下为止,角落倒成了全食堂最红火最引人注目的中心舞台了。一桌人,一瓶酒,当然不够,甚至后头凑过来的人还没闻到酒味就剩下了一个空瓶子。于是有人提议,每人拔一块钱,再去买几瓶,顺便买点下酒之类的油炸大豆或花生米。都是好酒者,没人反对,一两个糖公鸡听说喝酒还得分摊钱,就假装去打热水,端着半饭盒水坐到了别的桌子上。有人没交现金,用饭票顶,反正都是钱,矿院外边的几家小卖铺都乐意收,一举两得的美事,他们盼都盼不到。他们想买饭票,食堂不卖给,工人们都有限制,何况别人?如今有了矿工们买酒的饭票,大食堂5分钱一个二两面的馒头,他们也尽可以买。喝酒人中,有上二班的,有上夜班的,因为喝了酒误了上班的,也有因为带醉上班出了事故的……矿上看见这股愈演愈烈的歪风邪气,专门还召开过一次职工大会,严禁工人班前喝酒和酒后下井。

    不让光明正大地喝了,小广灵干脆吃饭也不去大食堂了,见谁要去吃就让给捎回来,多数时候这项差使就落在王平身上。为此,两个人的饭钱就成了一本糊涂帐。后来,小广灵每月开了支,第一件事就是先拿出30块钱交给王平,让他先把饭票买好,锁到两个人共用的一只木头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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