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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郭沫若小说集
来源: | 作者: 郭沫若 | 发布时间: 772天前 | 42675 次浏览 | 分享到:

 哥哥,关于我的事情请你千切不要挂虑。无论什么事情都是命运,我是定了心的。进女子医学的事情假如在我哥哥身上稍微都要加上些苦痛的时候,我都不愿意去。哥哥假如支持不起的时候,我就留在这儿等到哥哥毕业罢。哥哥回国的时候,假使我一点也不能帮助,对于哥哥的祖国一点也不能贡献什么,这是最没意思的;我在这儿用些功,就学些看护法,助产学都好。只顾自己的私图,不顾哥哥的甘苦,这样的事情我是不忍做的。只要是于我哥哥有益的事情,我什么都能忍,什么都甘受。学校的章程我也取来看了,好象很难,但是不能考上的事情想来也没有。假如我真是能够进去的时候,那真是高兴呢。我将来能够稍微帮助我的哥哥,那真是幸福呢。但这不是我的意志,一切都是听随哥哥的意志,听随哥哥的希望,听随哥哥的方便。请你好生筹算罢。

 哥哥,你把学校的功课表都写给我来了,我真是感谢你。从此又要辛苦了呢,请你,请你万千努力罢,能够办到的时候,最好是请你守着有规则的生活。清早五点钟起床,怕太早了罢?但在那时候能够起床真是很好的,就是我自己,在那时候也大概是起了床的。晚上在那时候我也是就寝的,请你不要忘记……想写的好象还多,但连自己也不晓得怎么写了呢。

 好久不通音讯的G牧师,今天有信来了,对于这G牧师我也不想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他。我要等我们的感情冷静了,沉着了,能够以理性来正确地判断一切的时候再给他写信,(或者我们二人怕永没有这样的时候来罢?——或者怕是不来的好罢?)什么也不管,只把过去的事情一切都忘了去。哥哥,请你不要怀想着一切,请你通把来忘记,请把我,请把我当成你真正的妹子看待罢——这是我最大的祈愿。请你不要把我当成异姓的妹子,请你把我当成同你生于中国的真正的骨肉的妹子罢!

 我清早起来便在为你祈祷,愿你在上帝的恩惠中永远获福。

 16日晨

 家里的事情有些放不下心,我打电话到妹妹的学校里去打听时,妹子已经在两三天前回来了,她竟连一点也不通知我。我生了气问了一些,她什么也不说,只说父亲亲自到东京来了,现在住在银座教会里,要到我这里来。她只说了这一点,便什么也不说了。我也因为吃了一惊,便把电话断了。啊啊,哥哥,父亲要来了,现在已经到东京,这怎么好呢?我的父母对于我一句也不说的沉默的态度,我真是不高兴。我的心是定了的,无论有什么事情我也不回去。假使我是回去时,我率性死了去不知道还要怎样地快活,怎样地容易些呢!哥哥,请你,请你为我祈祷罢!我的路是已经已经定了,假如我不能走我这已经定了的路,我便死,死了就是!哥哥,请你,请你不要担心,请你安心地等待着。我的一切是你的所有。我离开你是不能生存的。我的路就算要造出怎样悲惨的生涯,这也是我的命运。我是不能逃的,逃了是无上的卑劣!

 我们有时候于自己所走的路外是没有别的路走的,即使是背叛自己的双亲,除走自己所开拓的路外别无他法。我现在敢说我背叛双亲,从我自己了。无论什么人,的确都有这样宣言的时候。

 无论对于双亲,对于谁人,你的事情我都不说,我很知道还不是说的时候。说的时候总会来,我安心等待着。哥哥,请你也等待着罢。

 父亲就来请你也不要担心,不要担心!随后再写。

 16日午时


 第七信  九月十六日午后三时

 哥哥:

 此刻接到一张花邮片,多谢你呢。我真得由衷地感谢,我知道你平安地在做工夫,我也安心了。我自己也是平安的,就是十分过激的劳动也能支持。大约是因为运动好的原故罢,食欲非常增进,晚上也好睡了。别的象没有什么异状,永远永远都是健康的,我望你也是这样罢。我望你要十分注意。

 四天四夜没有睡觉,身体倦得就和棉花一样了。连做什么的勇气也没有,手在战颤,连信也不能写。这封信上怕有许多地方认不清楚的罢,请你恕我。

 哥哥,前次你寄给我的相片我拿出来看时,觉得大年轻了,就给小孩子一样,就给我的弟弟一样,这样的相片没有意思(实在说来并不是没有意思,不过……)请你请你把最近照的送一张给我罢,随便什么样子的都好,真的不要忘记呀。每回都是这样不客气,怎么好呢?说过要不豪强的,但我这人的脾气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每每总爱破约,总爱这样说出豪强的话;真是对不住呢,哥哥,你请恕我罢。哥哥,你真的肯送给我不肯?千万望你送给我呢,千万,千万……

 但是送的时候请你严密些,不要被人看见。病院里的事情真是麻烦,无论有什么信件来,监督的人都要看了一次才交给你,其实她并不看,不过有些老年的看护小姐总爱俏皮,总要闹着看了又才交给你的时候很多。信札倒还不要紧,假如是相片的时候她们是全不讲礼的,要拆来看了还要连讥带讽的才交到你手里来;真的你送的时候千万不要被人看见罢。望你费心,望你费心——总是这样不客气,望你恕我呢。

 今天午后四点钟光景,我的父亲要来了,我的父亲是因为东北牧师会的会务来的,我是放着决心的,但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一想起来总觉得忧虑。我的父亲是东北牧师会的会长,牧师会开会的时候,凡是同一教派的牧师都要到会,在这时候说起我在做苦工,总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我的父亲平常都在这样说,这回也怕是要来解决我的事情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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