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母亲还在抽咽着。
——“这位女太太,”念佛的婆婆转向着她,“你不要伤心了,你的孩子虽然丢了,但他搭救了一船的人,搭救了你两口子,观音菩萨会保佑他的啦,一定要收他去做金山童子。你们还年轻,明年他就会转胎来的啦。”
年轻的母亲依然抽咽着。一两刻钟前还在发嘘的利己鬼们,现在好象都为孩子的母亲悯然起来了,连那位凶手大约是天良发现,或许也怕是害怕那父亲报复,在未经注意之间,也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母亲抽咽了一会,突然又号陶痛哭。
拥抱着她的丈夫结局是打破了沉默:“不要哭了吧。我们也不怨恨谁,只怨恨日本鬼子残暴,只怨恨我们中国人没有教育。成千成万的儿童都被日本鬼子炸死了,我们的孩子也等于被日本鬼子炸死了的。不要紧,我们还年轻,我们要报仇!……”
——“你们不用说也是有钱的人啦。”念佛的婆婆插了一句。
经这一句的插入,母亲的痛哭突然止住了。
——“你说什么?”她漠然的发问。
——“你们是出过东洋的人啦,有的是钱,到了四川重庆总是有办法的。”
——“哈哈,有趣!哈哈,有趣!”年轻的母亲突然大笑了起来。“我们有的是钱,给娃娃一道带走了!给娃娃一道带走了!哈哈,有趣!有趣!给娃娃一道带走了!……”
差不多就和那念佛婆婆念“南无观世音菩萨”一样,这年轻的母亲从此便老是念着这几句:“哈哈,有趣!有趣!给娃娃一道带走了!”
六
这一对年轻的夫妇到了沙市便登了岸。
女的老是笑,老是念那两句单调的话。
男的呢?也老是扶着他的夫人,一直是沉默着,沉默着。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姓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后来怎样了。
1942年7月14日
地下的笑声
你们要我自杀吗?哼,我偏不自杀!我要是自杀,那不是成为了你们的帮凶?你们害得我已经够苦,剩给我的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早迟是会死的,而且死已经逼在了我的面前了。但我偏不帮助你们把我赶快弄死。死了好做你们的肥料吗?好让你们的世界更干净些吗?在你们的乐园里面,至少还有我这样已经快要腐烂的活的尸骸存在,我感觉着起码的复杂的快活。
有什么悲惨可言呢?我并不感觉悲惨。要痛吧,痛得更彻骨髓一点。要痉挛吧,痉挛得更僵硬一点。瞎了的不是我,残废了的不是我!我倒庆幸我的指头把我搭救了。它们真痉挛得出奇呀。我是那么崇拜小提琴的人。我抱着小提琴,胜过抱着我自己的心脏。我那么崇拜珂尔曼,他真是我的宙司大神,是他在统治着这个世界,这个丕达哥拉司的音乐世界。当我醉心于练习提琴的时候,谁有过我那样的专心呢?秀的献身于我,或许有我那样的专心吧?我自己可以发誓,我就从不曾以那样的专心来对待过秀。秀呀,请你原谅我吧!尽管你为我害得要死,我为什也害得要死。不要误会啦,我们并不是在害相思病呀!笑话,那种十二世纪的病!晓得么,她是为我害了花柳病的?我电为她害了花柳病的,晓得么?出奇得很呀,而我的手指却在我最热衷于珂尔曼的时候,我最热衷于他那颤音,用尽我的苦心来练习的时候,而我的手指却在这时候开始痉挛了。啊,我听不得小提琴的声音,尤其是那颤音,我只要一听见了,我这好好的手指头就要痉挛得发直。这使我想成为提琴家的念头断了。我有办法吗?要想当提琴家,而手指却要罢工!我有办法吗?我为这,不知苦闷了多少。而我为了医治这,也不知费了多少力。大夫说我是神经病,我感受着侮辱。我倒曾经横过心,想拿把刀来率性砍掉这发神经病的手指。这家伙真是出奇,真是在发神经病。什么微妙的动作都可以做,却偏偏听不得提琴!可我今天感着庆幸了。手指向提琴罢工,我向人间乐园罢工。假使我的手指不那么出奇,它们就把我造成为珂尔曼第二,我不是替人间乐园锦上添花,站在红戳觎上死命地替那些从汗毛孔中分泌出黄色液体来的白塔油们取乐吗?我今天算来了一个总罢工,我的手指起了领导作用。
好家伙!就是那白塔油!它把淋病梅毒传染给了我的秀,又由我的秀传染给了我。它侵占了世界的一切,竟让它的巴西鲁士①也在我的血液里,我的骨髓里,我的大脑里,开拓了军事基地!好家伙!这急性的恶性大扩张!好家伙,它竟把我做成了它的殖民地了。不仅是我,还有我的秀啦。她是菲律宾。我呢?哼,我是大中华民国!请不要误会,我的秀是贞洁的。她比圣母玛丽亚还要贞洁,比我的提琴还要贞洁。我的提琴?谁知道它落在了哪一位帮闲者的手里呢?我的亲爱的巴西鲁士呀,你是神圣的贞操换来的,我宝贵你。什么?“六零六”?什么?“九一四”?②哼,你们去找白塔油!我是大中华民国,就让我腐烂到底吧。腐烂在今天是神圣。腐烂在今天就是贞操。白塔油们会知道这个奇迹吗?
①作者原注:或作巴奇鲁斯;杆状菌学名的译音。
②“六零六”,亦称“洒尔佛散”(德文Salvarsan的音译)、“胂凡纳明”(英文arsphenamine的部分音译)。抗梅毒药。“九一四”,即“胂凡纳明”。系由“六零六”改进而成。
谁又能说不出奇呢?我只有一条腿,然而我的骨髓痛却是两条腿一道痛呀。我失掉了一条腿,我的秀失掉了一个女儿。我的腿虽然失掉而它还痛在我的身上,我的女儿虽然失掉,她不会还痛在秀的心上吗?她把她失掉了,而且也是为了我。哦我!我诅咒我自己!我诅咒那个“五四”③那个大轰炸的“五四”!日本鬼子的炸弹,那不是美国废铁做成的吗?它炸坏了我们的乐园,炸断了我的腿,炸掉了我的女儿。谁知道我们的女儿是随着我的腿一道失掉了呢?不,她是活着的。秀为了救护我,她把她交给了不认识的人,带到不认识的世界里去了。已经六岁了啦,算来。她一定没有死,而且在受罪。有人在用烤红的火钳来烙她。她也小小地便成了一个残废者,让那美好的乐园多着一件难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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