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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水浒传》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施耐庵 | 发布时间: 1085天前 | 78399 次浏览 | 分享到:


    话休絮烦。自从武松搬将家里来,取些银子与武大,教买饼馓茶果,请邻舍吃茶。众邻舍斗分子来与武松人情,武大又安排了回席,都不在话下。过了数日,武松取出一匹彩色缎子与嫂嫂做衣裳。那妇人笑嘻嘻道:“叔叔,如何使得!既然叔叔把与奴家,不敢推辞,只得接了。”武松自此只在哥哥家里宿歇。武大依前上街挑卖炊饼。武松每日自去县里画卯,承应差使。不论归迟归早,那妇人顿羹顿饭,欢天喜地伏侍武松。


    武松倒过意不去。那妇人常把些言语来撩拨他,武松是个硬心直汉,却不见怪。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不觉过了一月有余,看看是十一月天气。连日朔风紧起,四下里彤云密布,又早纷纷扬扬飞下一天大雪来。怎见得好雪?正是:


    眼波飘瞥任风吹,柳絮沾泥若有私。


    粉态轻狂迷世界,巫山云雨未为奇。


    当日那雪,直下到一更天气,却似银铺世界,玉碾乾坤。


    次日,武松清早出去县里画卯,直到日中未归。武大被这妇人赶出去做买卖,央及间壁王婆买下些酒肉之类,去武松房里簇了一盆炭火,心里自想道:“我今日着实撩斗他一撩斗,不信他不动情。”那妇人独自一个冷冷清清立在帘儿下等着,只见武松踏着那乱琼碎玉归来。那妇人揭起帘子,陪着笑脸迎接道:“叔叔寒冷。”武松道:“感谢嫂嫂忧念。”入得门来,便把毡笠儿除将下来。那妇人双手去接,武松道:“不劳嫂嫂生受。”自把雪来拂了,挂在壁上;解了腰里缠袋,脱了身上鹦哥绿苎丝衲袄,入房里搭了。那妇人便道:“奴等一早起,叔叔怎地不归来吃早饭?”武松道:“便是县里一个相识请吃早饭。却才又有一个作杯,我不奈烦,一直走到家来。”那妇人道:“恁地,叔叔向火。”武松道:“好”便脱了油靴,换了一双袜子,穿了暖鞋,掇个杌子,自近火边坐地。那妇人把前门上了拴,后门也关了,却搬些按酒、果品、菜蔬、入武松房里来,摆在桌子上。


    武松问道:“哥哥那里去未归?”妇人道:“你哥哥每日自出去做买卖,我和叔叔自饮三杯。”武松道:“一发等哥哥家来吃。”妇人道:“那里等的他来!等他不得!”说犹未了,早暖了一注子酒来。武松道:“嫂嫂坐地,等武二去烫酒正当。”妇人道:“叔叔,你自便。”那妇人也掇个杌子,近火边坐了。火头边桌儿上,摆着杯盘。那妇人拿盏酒,擎在手里,看着武松道:“叔叔满饮此杯。”武松接过手来,一饮而尽。那妇人又筛一杯酒来说道:“天色寒冷,叔叔饮个成双杯儿。”


    武松道:“嫂嫂自便。”接来又一饮而尽。武松却筛一杯酒,递与那妇人吃,妇人接过酒来吃了,却拿注子再斟酒来,放在武松面前。


    那妇人将酥胸微露,云鬟半?,脸上堆着笑容说道:“我听得一个闲人说道,叔叔在县前东街上养着一个唱的,敢端的有这话么?”武松道:“嫂嫂休听人胡说,武二从来不是这等人。”妇人道:“我不信,只怕叔叔口头不似心头。”武松道:“嫂嫂不信时,只问哥哥。”那妇人道:“他晓得甚么!晓的这等事时,不卖炊饼了。叔叔且请一杯。”连筛了三四杯酒饮了,那妇人也有三杯酒肚,哄动春心,那里按纳得住,只管把闲话来说。武松已知八九分,自家只把头来低了,却不来兜揽他。


    那妇人起身去烫酒,武松自在房里拿起火箸簇火。那妇人暖了一注子酒来到房里,一只手拿着注子,一只手便去武松肩胛上只一捏,说道:“叔叔只穿这些衣裳,不冷?”武松已自有五分不快意,也不应他。那妇人见他不应,劈手便来夺火箸,口里道:“叔叔,你不会簇火,我与你拨火,只要一似火盆常热便好。”武松有八分焦燥,只不做声。妇人欲心似火,不看武松焦躁,便放了火箸,却筛一盏酒来,自呷了一口,剩了大半盏,看着武松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武松劈手夺来,泼在地下,说道:“嫂嫂休要恁地不识羞耻!”把手只一推,争些儿把那妇人推一跤。武松睁起眼来道:“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没人伦的猪狗!嫂嫂休要这般不识廉耻,为此等的勾当。倘有些风吹草动,武二眼里认的是嫂嫂,拳头却不认的是嫂嫂!再来休要恁地!”


    那妇人通红了脸,便收拾了杯盘盏碟,口里说道:“我自作乐耍子,不值得便当真起来,好不识人敬重!”搬了家火,自向厨下去了。有诗为证:


    酒作媒人色胆张,贪淫不顾坏纲常。


    席间便欲求云雨,激得雷霆怒一场。


    却说潘金莲勾搭武松不动,反被抢白一场。武松自在房里气忿忿地。天色却早,未牌时分,武大挑了担儿,归来推门,那妇人慌忙开门。武大进来,歇了担儿,随到厨下。见老婆双眼哭的红红的。武大道:“你和谁闹来。”那妇人道:“都是你不争气,教外人来欺负我。”武大道:“谁人敢来欺负你?”


    妇人道:“情知是有谁!争奈武二那厮,我见他大雪里归来,连忙安排酒请他吃。他见前后没人,便把言语来调戏我。”武大道:“我的兄弟不是这等人,从来老实,休要高做声,吃邻舍家笑话!”武大撇了老婆,来到武松房里叫道:“二哥,你不曾吃点心,我和你吃些个。”武松只不则声。寻思了半响,再脱了丝鞋、依旧穿上油膀靴,着了上盖,带上毡笠儿,一头系缠袋,一面出门。武大叫道:“二哥那里去?”也不应,一直地只顾去了。武大回到厨下来问老婆道:“我叫他又不应,只顾望县前这条路走了去,正是不知怎地了。”那妇人骂道:“糊突桶!有甚么难见处!那厮羞了,没脸儿见你。走了出去。我猜他已定叫个人来搬行李,不要在这里宿歇。”武大道:“他搬了去,须吃别人笑话。”那妇人道:“混沌魍魉!他来调戏我倒不吃别人笑!你要便自和他道话,我却做不的这样的人。你还了我一纸休书来,你自留他便了。”武大那里敢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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