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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尤利西斯》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詹姆斯 • 乔伊斯(爱尔兰) | 发布时间: 1019天前 | 39707 次浏览 | 分享到:


两只苍蝇巴在窗玻璃上,嗡嗡叫着,紧紧膘在一块儿[247]。


热烘烘的葡萄酒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儿就咽下去,余味仍盘桓不已。把勃艮第葡萄放在榨汁器里碾碎。晒在炎日下。好像悄悄地触摸一下,勾起桩桩往事。触到他那润湿了的感官,使他回忆起来了。他们曾躲藏在霍斯那片野生的羊齿丛里。海湾在我们脚下沉睡着。天空。一片沉寂。天空。在狮子岬,海湾里的水面发紫,到了德鲁姆列克一带就变成绿色了。靠近萨顿那边又呈黄绿色。海底的原野,浮在海藻上那淡褐色条纹。一应座被淹没的都市。她披散着头发,枕着我的上衣。被石南丛中的蠼螋蹭来蹭去。我的手托着她的后颈。尽情地摆弄我吧。哎呀,大好啦!她伸出除了油膏、冰凉柔软的手摸着,爱抚着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凝望着我。我心荡神移地压在她身上,丰腴的嘴唇大张着,吻着她。真好吃。她把嘴里轻轻地咀嚼得热乎乎的香籽糕[248]递送到我的嘴里。先在她口中用牙根嚼得浸透唾沫、又甜又酸、黏糊糊的一团儿。欢乐。我把它吞下了:欢乐。富于青春的生命。她把递过那一团儿的嘴唇噘起来。柔软、热乎乎、黏咂咂、如胶似漆的嘴唇。她的两眼像花儿一样,要我吧,心甘情愿的眼睛。小石子儿掉下来了。她躺在那儿纹丝儿不动。一只山羊,一个人也没有。在霍斯那高高的山丘上面,一只母山羊缓步走在杜鹃花丛中,醋栗一路坠落着。在羊齿草的屏障下,她被暖暖和和地围裹起来,漾着微笑。我狂热地压在她身上,吻她。眼睛,嘴唇,她那舒展的脖颈。女人那对乳房在修女薄呢[249]短上衣里面挺得鼓鼓的,怦怦悸动。肥大的奶头高耸着。我用热热的舌头舔着她。她吻了我。我被吻了。她委身于我,爱抚着我的头发。亲嘴儿,她吻了我。


我。而我现在呢。


紧紧膘在一块儿的苍蝇嗡嗡叫着。


他那低垂的眼睛沿着栎木板那寂然无声的纹理扫视。美丽。它画着曲线。曲线是美的。婀娜多姿的女神们。维纳新,朱诺。举世赞美的曲线。只要到图书馆和博物馆去,就能看见裸体女神伫立在圆形大厅里。有助于消化。不论男人瞧哪个部位,她们全不介意。一览无余。从来不言不语。我的意思是说,从来不对弗林那样的家伙说什么。倘若她真像加拉蒂亚对皮格马利翁[250]那样开了腔,她首先会说什么呢?凡人啊!马上就叫你乖乖就范了。跟众神一道畅饮甘露神酒吧,金盘子里盛的统统是神馔。可不像我们通常吃的那种六便士一份的午餐:炖羊肉、胡萝卜、芜菁和一瓶奥尔索普[251]。神酒,可以设想那就跟喝电光一样。神馔。按照朱诺的形象雕刻的女人那优美的神态。不朽的丽质。然而我们是往一个孔里填塞食品,又从后面排泄。食物,乳糜,血液,粪便,土壤,食物[252]。得像往火车头里添煤似的填塞食品。女神们却没有[253]。从来没见过。今天我倒要瞧一瞧。管理员不会理会的。故意失手掉落一样东西,然后弯下身去拾,好瞧瞧她究竟有没有。


从他的膀恍里点点滴滴地透出无声的信息,去解吗?不去解啦,不,还是去解了吧。作为一个男子汉,他拿定了主意把杯中物一饮而尽,然后起身走到后院去。边走边想:她们觉得自己就像是男人[254],但也曾委身于男人们,并且跟相恋的男人们睡觉。一个小伙子曾享用过她。


当他的皮靴声消失后,戴维·伯恩边看着帐簿边说:


“他是哪一行的?不是干保险这个行当的吗?”


“他早就不干那一行啦,”大鼻子弗林说,“他在给《自由人报》拉广告哪。”


“我跟他挺熟的,”戴维·伯恩说,“他是不是遭到什么不幸啦?”


“不幸?”大鼻子弗林说,“可没听说。怎么看出的?”


“我留意到他穿着丧服。”


“是吗?”大鼻子弗林说,“确实是这样。我问过他家里的人都好吗?你说得一点儿不错,他确实穿着丧服。”


“我要是看到一位先生在这方面遭到不幸,”戴维·伯恩用慈祥的口吻说,“我就绝不去碰这个话题。那只会又一次勾起他们的悲伤。”


“反正他也不是替老婆戴孝,”大鼻子弗林说,“前天我还碰见他正从约翰·怀思·诺兰的妻子在亨利大街上经营的那家爱尔兰牛奶坊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罐子奶油,带回去给心爱的太太。真的,她在吃上讲究极啦。胸脯丰满,可妖艳哩。”


“他在替《自由人报》做事情吗?”戴维·伯恩说。


大鼻子弗林噘起嘴来。


“他可不是靠拉广告的收入来买奶油的,一点儿没错。”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戴维·伯恩放下他的帐簿,走过来说。


大鼻子弗林用手指变戏法般地望空比划了几下,眨了眨眼。


“他加入共济会啦。”


“真的吗?”戴维·伯恩说。


“千真万确,”大鼻子弗林说,“古老、自由而众所公认的行会[255]。天主赐与光、生命和爱。他们帮了他一把。告诉我这话的是一位……喏,还是姑隐其名吧。”


“确有此事吗?”


“嗯,那可是个出色的组织,”大鼻子弗林说,“你有困难的时候,他们就助你一臂之力。我晓得有个人正在千方百计想参加,然而他们那门关得可紧啦。他们绝不让女人参加,这一点着实做得对。”


戴维·伯恩边微笑边打哈欠边点头。


“啊——哧!”


“一回,有个女人躲在一应巨大的时钟里,”大鼻子弗林说,“想看看他们究竟搞些什么名堂。可他妈的,给他们发觉了,就把她拖了出来,让她当场宣誓,当上一名师傅。听说她是唐奈顿尔的圣莱杰家族里的一名成员[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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