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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悲惨世界》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维克多·雨果 | 发布时间: 1025天前 | 43980 次浏览 | 分享到:


“你在门斗里涂上了油吧?不能让它出声音。”


“涂过了。”那母亲回答。


“什么时候了?”


“快六点了。圣美达刚敲过半点。”


“见鬼!”容德雷特说。“小的应当去望风了。来,你们两个,听我说。”


接着是一阵喁喁私语的声音。


容德雷特又提高嗓子说:


“毕尔贡妈走了吗?”


“走了。”那母亲说。


“你担保隔壁屋子里没有人吗?”


“他一整天没回来,你也知道现在是他吃晚饭的时候。”


“你拿得稳?”


“拿得稳。”


“没关系!”容德雷特又说,“到他屋子里去看看他是不是在家,总没有坏处。大姑娘,带支蜡烛去瞧瞧。”


马吕斯连忙两手两膝一齐着地,悄悄地爬到床底下去了。


他在床下还没有蜷伏好,便看见从门缝里射来的光。


“爸,”一个人的声音喊着说,“他出去了。”


他听出是那大姑娘的声音。


“你进去看了没有?”她父亲问。


“没有,”姑娘回答,“他的钥匙在门上,那他一定是出去了。”


她父亲喊道:


“还是要进去看看。”


房门开了,马吕斯看见容德雷特大姑娘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支蜡烛。她还是早上那模样,不过在烛光中显得更加可怕。


她直向床边走来,马吕斯一时慌到无可名状,但是在床边墙上,挂了一面镜子,她要去的是这地方。她踮起脚尖,对着镜子顾影自盼。隔壁屋子里传来一阵翻动废铁的声音。


她用手掌抹平自己的头发,一面对着镜子装笑脸,一面用她那破裂阴惨的嗓子轻轻地哼着:


我们的恩爱整整延续了八天,


但是幸福的时刻短得可怜!


相亲相爱八昼夜,快乐无边!


爱的时间,应当永远延绵!


应当永远延绵!应当永远延绵!


可是马吕斯抖得厉害。他感到她不可能不听到他呼吸的声音。


她走到窗口,望着外面,用她所特有的半疯癫的神态大声说话。


“巴黎是真丑,当它穿上白衬衫的时候!”她说。


她又走到镜子跟前,再作种种怪脸,时而正面,时而四分之三的侧面,把自己欣赏个不停。


“怎么了!”她父亲喊,“你在那里干什么?”


“我在看床底下,看家具底下,”她一面理自己的头发,一面回答,“一个人也没有。”


“傻丫头!”她父亲吼了起来,“赶快回来!不要白费时间。”“我就来!我就来!”她说,“在他们这破窑里,老是急急忙忙,啥也干不成。”


她又哼着:


你撇下了我去追求荣誉,


我这碎了的心,将随时随地与你同行。


她对着镜子望了最后一眼,才走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过一会儿,马吕斯听到两个姑娘赤脚在过道里走路的声音,又听到容德雷特对她们喊:


“要好好留心!一个在便门这边,一个在小银行家街的角上。眼睛一下也不要离开这房子的大门。要是看见一点点什么,便赶快回来!四步当一步跑!你们带一把进大门的钥匙。”


大姑娘嘴里嘟囔着:


“大雪天还得光着脚板去放哨!”


“明天你们就有闪缎靴子穿!”那父亲说。


她们下了楼梯,几秒钟过后,下面的门呯的一声关上了,这说明她们已到了外面。


现在,房子里只剩下马吕斯和容德雷特两口子了,也许还有马吕斯在昏暗中隐隐望见过的、待在一间空屋子门背后的那几个神秘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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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马吕斯的五个法郎的用途



马吕斯认为重上他那了望台上的岗位的时刻已经到来。凭他那种年龄的轻捷劲儿,一眨眼,他便到了那墙上的小孔旁边。


他注视着。


容德雷特住处的内部呈现着一种奇特的景象,马吕斯还看出他刚才发现的那种怪光的来源,在一个起了铜绿的烛台上点了一支蜡烛,但是真正照亮那屋子的并不是蜡烛,而是一个相当大的铁皮炉子里的一满炉煤火,也就是容德雷特大娘在早上准备好的那个炉子,炉子放在壁炉里,煤火的反射光把那屋子照得雪亮,火烧得正旺,炉皮已被烧红,蓝色的火焰在炉里跳跃,使人容易看到容德雷特在皮埃尔-伦巴第街买来的那把钝口凿的形状,它正深深地插在烈火中发红。他还看见门旁角落里有两堆东西,一堆仿佛是铁器,一堆仿佛是绳子,都象是事先安排好,放在那里备用的。对一个不明内幕的人,这一切能使他的思想在一种极其凶险的和一种极为简单的想法之间徘徊。这火光熊熊的窟穴与其说象地狱口,不如说象锻冶房,可是那火光中的容德雷特不象是个铁匠,而是个魔鬼。


炉火的温度是那么高,使桌子上那支蜡烛靠炉子的半边熔了。烛芯在斜面上燃烧。壁炉上放着一个有掩光活门的旧铜灯笼,够得上供给变成卡图什的第欧根尼使用。


铁皮炉放在壁炉膛里几根即将熄灭的焦柴旁边,把它的煤气送进壁炉的烟囱,没有气味散开来。


白洁的月光穿过窗子的玻璃,照着那红光闪耀的穷窟,这对在斗争关口仍然诗情萦绕的马吕斯来说,竟好象是上苍的意图来与人间的噩梦相会。


从那玻璃碎了的窗格里吹进来的阵阵冷气,也有助于驱散煤味并隐蔽那火炉。


我们从前曾谈到过这所戈尔博老屋,读者如果还能回忆起,便会知道容德雷特这兽穴,选来作行凶谋害的场所、犯罪的地点是最恰当不过的。这是巴黎一条最荒僻大路上的一所最孤单的房屋里的那间最靠后的屋子。在这种地方,即使人间不曾有过绑架的暴行,也会有人创造出来的。


整所房子的进深和许多间没人住的空屋子把这兽穴从大路隔离开来,它唯一的窗户又正对着一片被围在砖墙和木栅栏里的大荒地。


容德雷特点燃了他的烟斗,坐在那张捅破了的椅子上吸烟。他的女人在和他低声谈话。


假使马吕斯是古费拉克,就是说,是个能在生活中随时发现笑料的人,见了容德雷特婆娘的模样就一定会忍俊不禁。她头上戴着一顶插满了羽毛的黑帽子,颇象那些参加查理十世祝圣大典的武士们所戴的帽子,在她那条棉线编结的裙子上面扎了一块花花绿绿的方格花纹的特大围巾,脚上穿的是一双男人鞋,也就是这天早上她女儿抱怨过的那双。正是这身打扮曾获得容德雷特的称赞:“好!你换了衣服!你得取得人家的信任,这是完全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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