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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悲惨世界》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维克多·雨果 | 发布时间: 1028天前 | 44623 次浏览 | 分享到:


那个背筐拾破烂的妇人识得好歹,她对那三个看门婆微笑,何等的微笑!她们谈着这样一些事:


“可了不得,您的猫儿还是那么凶吗?”


“我的天主,猫儿,您知道,生来就是狗的对头。叫苦的倒是那些狗呢。”


“人也一样叫苦呢。”


“可猫的跳蚤不跟人走。”


“这倒不用说它了。狗,总是危险的。我记得有一年,狗太多了。报纸上便不得不把这事报导出来。那时,杜伊勒里宫还有许多大绵羊拉着罗马王的小车子,您还记得罗马王吗?”


“我觉得波尔多公爵更讨人喜欢些。”


“我,我看见过路易十七。我比较喜欢路易十七。”


“肉又涨价了,巴塔贡妈!”


“啊!不用提了。提到肉,真是糟透了。糟到顶了。除了一点筋筋拉拉的肉渣以外,啥也买不到了。”


谈到这儿,那拾破烂的妇人抢着说:


“各位大姐,我这活计才不好干呢。垃圾堆也全是干巴巴的了。谁也不再丢什么,全吃下去了。”


“也还有比我们更穷的呢,瓦古莱姆妈。”


“是啊,这是真话,”那拾破烂的妇人谦卑地说,“我总算还有个职业。”


谈话停了一下。那拾破烂的妇人被想夸张的人类本性所驱使,接着又说:


“早上回家,我便理这筐子,我做经理工作(大概是想说清理工作)。我屋里摆满一堆又一堆的东西。我把碎布放在篮子里,水果心子、菜帮子放在木盆里,汗衣汗裤放在我的壁橱里,毛织品放在我的五斗柜里,废纸放在窗角上,那些能吃的东西放在我的瓢里,碎玻璃放在壁炉里,破鞋破袜放在门背后,骨头放在我的床底下。”


伽弗洛什正立在她们背后听。


“老婆子们,”他说,“你们为什么谈政治?”


四张嘴,象一阵排炮,齐向他射来。


“又来了一个短命鬼。”


“他那鬼爪子里抓个啥玩意儿?一支手枪!”


“真不象话,你这小化子!”


“这些家伙不推翻官府便安顿不下来。”


伽弗洛什满不在乎,作为反击,只用大拇指掀起鼻尖,并张开手掌。


拾破烂的妇人嚷起来:


“光着脚的坏蛋!”


刚才代表巴塔贡妈答话的那老婆子,没好气,拍着双手说:


“准出倒霉事,没错。那边那个留一撮小胡子的小坏种,我每天早上都看见他搂着一个戴粉红帽子的姑娘的胳膊打这儿走过,今天我又看见他走过,可他搂着一支步枪。巴舍妈说上星期发生了一场革命,在……在……在……一下想不起来了!在蓬图瓦兹。而这一下你们又瞧见这个叫人作呕的小鬼拿着一支手枪!我听人说,则肋斯定全架起大炮。我们已吃过许多苦头,现在总算能过稍微安顿一点的日子了,这些坏种却又要惹麻烦,您叫政府怎么办?慈悲的天主,那位可怜巴巴坐在囚车里打我面前走过的王后!这一切又得抬高烟叶的价钱。真不要脸!总有一天,我会看见你上断头台的,坏蛋!”


“你在用鼻子吸气,我的老相好,”伽弗洛什说,“擤擤你那烟囱管吧。”①他接着就走开了。 


①擤鼻子,在法语中又解释为“少管闲事”。 


走到铺石街,他又想起了那拾破烂的婆子,独自说了这样一段话:


“你侮辱革命的人,你想错了,扒墙角旮旯的妈妈。这手枪,对你是有好处的。是为了让你能在那背萝里多装点好吃的东西。”


他忽然听到背后有声音,那看门的妇人,巴塔贡,跟了上来,在远处举起一个拳头喊着说:


“你只是个杂种!”


“那,”伽弗洛什说,“我深深感到不用我操心。”


不久,他走过拉莫瓦尼翁公馆,在那门前发出了这一号召:


“出发去战斗!”


他随即又受到一阵凄切心情的侵扰。他带着惋惜的神情望着那支手枪,象要去打动它似的。他对它说:


“我已出发了,而你却发不出。”


这条狗可以使人忘掉那条狗。迎面走来一条皮包骨头的卷毛狗。伽弗洛什心里一阵难受。


“我可怜的嘟嘟,”他对那瘦狗说,“你吞了一个大酒桶吧?


你浑身是桶箍。”


随后,他向圣热尔韦榆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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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理发师的合理愤怒



从前撵走过伽弗洛什以慈父心肠收容在大象肚子里的那两个孩子的理发师,这时正在店里替一个曾在帝国时期服役的老军人刮胡子,他们同时也谈着话。理发师当然免不了向那老兵谈到这次起义,继又谈到拉马克将军,从拉马克将军又转到了皇帝。这是一个理发师和一个士兵的谈话。普律多姆当时如果在场,他一定会进行艺术加工,题为《剃刀与马刀的对话》。


“先生,”那理发师说,“皇上骑马的本领高明吧?”


“不高明。他不知道从马上下来。但也从没有跌下来过。”


“他有不少好马吧?他应当有不少好马吧?”


“他赐十字勋章给我的那天,我仔细看了看他那牲口。那是一匹雌的跑马,浑身全白。两只耳朵分得很开,脊梁凹。细长的头上有一颗黑星,脖子很长,膝骨非常突出,肋宽,肩斜,臀部壮大。比十五个巴尔姆①稍高一点。” 


①巴尔姆(palme),意大利民间的一种长度计算单位,随地区而异。 


“好漂亮的马。”理发师说。


“是皇帝陛下的牲口。”


理发师感到在听到这样的称号之后稍稍肃静一下是适当的。他这样做了以后,接着又说:


“皇上只受过一次伤,不是吗,先生?”


老军人以一个当时目击者所应有的平静庄严口吻回答说:


“脚跟上。在雷根斯堡战场。我从没有见过他穿得象那天那样讲究。他那天洁净得象个新的苏。


“您呢,退伍军人先生,您总免不了要常常挂点彩吧。”


“我,”那军人说,“啊!没有什么大了不起的。在马伦哥我脖子后给人砍了两刀,在奥斯特里茨右臂吃过一颗枪弹,在耶拿左边屁股也吃过一颗,在弗里德兰挨了一刺刀,刺在……这儿,在莫斯科河,胡乱挨了七、八下长矛,在吕岑一颗开花弹炸掉了我的一个手指……啊!还有,在滑铁卢,一统打在我的大腿上。就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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