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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悲惨世界》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维克多·雨果 | 发布时间: 1017天前 | 42671 次浏览 | 分享到:


冉阿让正要把手重新伸入河中,忽然间,他感到一种不知什么的干扰,好象有什么人在他身后似的,虽然还没看见。


我们曾在别处提到过这种大家都知道的感觉。


他转过头来。


正象刚才一样,确有一个人在他后面。


一个魁梧的大个子,裹着一件长大衣,两臂交叉在胸前,右拳握着一根可以见到铅锤头的闷棍,站在正蹲在马吕斯身旁的冉阿让后面几步的地方。


由于在薄暮中,这真象鬼魂出现似的,一个普通人在黄昏时见到是要害怕的,一个深思熟虑的人害怕的是闷棍。


冉阿让认出来这是沙威。


读者一定猜到了追捕德纳第的不是别人就是沙威。沙威出乎他的意料离开街垒之后,就到了警署,向警署署长本人作了口头汇报,在简短的接见以后,他就立刻复职,他的职责包括,我们还该记得他身上的字条,监视爱丽舍广场的右河滩,那儿最近已引起公安当局的注意。他在那里见到了德纳第并追踪他。其余的事我们都已知道了。


我们也明白了这扇门如此殷勤地在冉阿让面前打开,是德纳第在耍手腕。德纳第感到沙威一直在这儿,凡是被监视的人都有灵敏的嗅觉,得扔根骨头给这警犬。送上一个凶手,这该是多么意外的收获呀!这是替罪羊,从来不会被拒绝的。德纳第把冉阿让放出去替代他,同时给警察一个猎物,使他放弃追踪,使自己在一桩更大的案件中被忘记,使沙威没有白等,这总会使密探得意,而自己又挣了三十法郎。至于他本人,打算就这样来转移视线脱身。


冉阿让从一个暗礁又撞到另一个暗礁上。


这两次接连的相遇,从德纳第掉到沙威手中,实在使人难堪。


沙威没认出冉阿让,我们已经说过,因为冉阿让已很不象他本人了。沙威不垂下手臂,而用一种觉察不出的动作使拳头抓稳闷棍,并用简短镇定的声音说:


“您是谁?”


“是我。”


“是谁,您?”


“冉阿让。”


沙威用牙咬住闷棍,屈膝弯腰,用两只强大的手放在冉阿让肩上,象两把老虎钳似的把他夹紧,仔细观察,认出了他。他们的脸几乎相碰,沙威的目光令人感到恐怖。


冉阿让在沙威的紧握下毫不动弹,好象狮子在忍受短尾山猫的爪子。


“侦察员沙威,”他说,“您抓住我了。其实,从今天早晨起我早已把自己看作是您的犯人了,我丝毫没有在给了您地址后又设法从您那儿逃脱的打算,您抓住我吧!只是请答应我一件事。”


沙威好象没有听见似的,他眼睛盯住冉阿让,耸起的下巴把嘴唇推向鼻子,这是一种凶狠的沉思着的表现。后来,他放下冉阿让,一下子直起身来,一把抓住闷棍,并且似梦非梦,不象在问而是含含糊糊地说:


“您在这儿干什么?这人又是谁?”


他一直不再用“你”这种称呼来和冉阿让说话。


冉阿让回答时,他的声音好象把沙威唤醒了似的:


“我正想和您说说他的事,您可以随意处理我,但先帮我把他送回家,我只向您要求这一件事。”


沙威的面部起了皱,在旁人看来这是他每次有可能让步时的表现,他并没有拒绝。


他重新弯下腰,从口袋里抽出一块手帕,在水中浸湿,拭去了马吕斯额上的血迹。


“这人曾是街垒里的,”他轻声地好象在自言自语,“就是那个别人管他叫马吕斯的人。”


头等密探,在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还在观察一切,听着一切,听到了一切并收集了一切。在垂死之前还在侦察,靠在坟墓的第一级石阶上,他还在记录。


他抓住了马吕斯的手寻找他的脉搏。


“是一个受了伤的人。”冉阿让说。


“是一个死人。”沙威说。


冉阿让回答:


“不,还没有死。”


“您把他从街垒带到这儿来的吗?”沙威说。


他的心事一定很重,因而他一点也没有追究这个使人不安的从阴沟里把人救出来的事,也没有注意到冉阿让对他的问话默不作答。


冉阿让也好象只有一个念头,他说:


“他住在沼泽区受难修女街,他的外祖父家里……我不记得他外祖父的名字了。”


冉阿让在马吕斯的衣服里搜寻,把笔记本抽出来,翻出马吕斯用铅笔写的一页,递给沙威。


空中还有足够的浮光可以看出字迹。况且沙威的眼睛有着夜鸟那种象猫一样的磷光。他看清了马吕斯写的几行字,嘴里咕哝着:“吉诺曼,受难修女街六号。”


于是他叫了一声:“车夫!”


我们还记得有辆车在等着,以备不时之需。


沙威留下了马吕斯的笔记本。


不久,马车从饮马处斜坡上下来,到了河滩,马吕斯被放在后座长凳上,沙威和冉阿让并排坐在前面长凳上。


车门又关上,马车向前飞跑,上了河岸向巴士底狱的方向驶去。


他们离开河岸到了大街。车夫,象一个黑影坐在他的座位上,鞭打着他那两匹瘦弱的马。车中是冰冷的沉默,马吕斯,一动不动,身体靠在后座角上,头垂在胸前,双臂挂着,两腿僵硬,仿佛只等着一口棺材了。冉阿让就象一个亡魂,沙威好象石像;在漆黑的车中,每次经过路灯时,车内如被间隔的闪电照成灰暗的苍白色,命运把他们结合在一起,好象在使这三个一动不动的悲剧性的尸体、幽灵、石像在共同凄惨地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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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慷慨捐躯的孩子回来了



每次遇到街石引起的震动,从马吕斯的头发中就掉下一滴血。


街车到了受难修女街六号时已是夜晚了。


沙威第一个下车,在大门上看一眼门牌,就抬起式样古老的沉重的熟铁门锤,锤上饰有公羊和森林之神角力的像,重重敲了一下。门半开了,沙威把门推开。看门人半露出身子,打着呵欠,似醒非醒,手中拿着蜡烛。


房子里所有的人都已入睡。在沼泽区大家睡得很早,尤其在暴动时期。这个老区,被革命吓坏了,就到睡梦中躲避危险,就象孩子们听见妖怪来了,就急忙把头藏进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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