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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冰心全集第六卷》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冰心 | 发布时间: 1015天前 | 47993 次浏览 | 分享到:


在我这样做着的时候,我忽然想要把我自己的作品,包裹在这样的神秘包袱之中。我从阿克塞·乔杜李那里听到英国小诗人柴特顿的故事。关于他写的诗我一点也不知道,也许阿克塞先生也不知道。我们若是知道的话,也许这故事就没有了诱人之处。这故事的戏剧成份偶然把我的想象点着了,不是有许多人受过他成功地模仿的古文学的欺骗吗?最后这不幸的青年死在自己的手里。我把自杀的这一部分撇在一边,只束紧裤带来追赶柴特顿的功绩。


有一天中午,浓云密聚。享受着云翳的午休时间的可感的凉荫,我匐伏在内室的床上,在石板上写着仿梅提里文的诗CabanaKusamaKunjaMajhe……我对这首诗非常得意,即刻就对我头一个碰到的人念了出来;这里没有人认得梅提里文,因此一点危险也没有,人们只能最后严肃地点着头说:“好,真是很好!”


有一天我对那位我刚提过的朋友说:“在原始焚社图书馆清理旧书的时候,发现一本破损的诗稿,从那上面我抄下了古毗湿奴派诗人名叫巴努·辛迦①的几首诗。”一面我就对他念了几首我所模仿的诗。他深深地激动了,狂喜地赞叹说,“这些可能连微特雅帕蒂②或是钱迪达斯③也写不出来!我真的必须把这稿子拿去给阿克塞先生去发表。”


这时我把我的稿本给他看,确凿地证明这几首诗决不是微特雅帕蒂或是钱迪达斯写的,因为作者恰巧就是我自己。我的朋友嗒然地沮丧了,嚅嗫着说,“是了,是了,这些诗一点也不坏!”①②③十四至十五世纪印度毗湿努派优秀诗人。——译者十四世纪印度毗湿奴派优秀诗人,代表作为《黑天颂》。


毗湿奴派古诗人,常把自己的名字放在诗的末节,以代署名,巴努和拉比(作者的名字)都是太阳的意思。


当这些巴努·辛迦的诗在《婆罗蒂》登出来的时候,尼希康达·柴特吉博士正在德国。


他写了一篇印度和欧洲的抒情诗的比较的论文。巴努·辛迦被尊为现代诗人所不可比拟的古诗人之一。这就是尼希康达·柴特吉博士取得博士学位的那一篇论文!


不管巴努·辛迦是什么人,如果他的作品落到现代的我的手中,我发誓我决不会受骗。


语言上也许可以合格;因为古诗人所用的不是他们的本地语言,而是一种摹拟的语言,在每个诗人笔下都不相同的。但是在他们的情感方面,都丝毫没有矫揉造作,任何人把巴努·辛迦的戒指拿来化验的话,就可以看出内里的金属成色。它没有我们古笛的迷人歌调,只有近代外国的手摇风琴的响声。


从表面上看,似乎许多外国风俗已经传进我们的家庭,但是在它的心中燃烧着永不颤摇的民族自豪的火焰。我父亲在他一生的革命浮沉之中,从来没有舍弃过他对于国家的衷心敬爱;这种对国家的衷心敬爱在他的子孙中就形成强烈的爱国感情。但是爱国决不是我所写的那个时代的特征。那时候,我们的受过教育的人,在语言和思想上,和他们的本国都离得很远。但是我的哥哥们总在培养孟加拉文学。一位新的姻亲给我父亲写了一封英文信,父亲立刻就给他退回去。


“印度教协会”是一个年会,由我们家人帮助成立起来的。


拿巴勾帕·密特先生被指定为经理人。这也许是把印度作为我们祖国的崇敬实现的第一个企图。我二哥写的为民众传诵的国歌《印度万岁》就是在那时候写的。唱赞美祖国的歌,朗诵爱国诗篇,展览本国的工艺,鼓励民智的才能和技巧,是这年会的特色。


在寇松爵士的德里接见典礼的日子,我写了一篇散文——在莱顿爵士①的时候,我写的是一首诗。那时期的英印政府怕俄国人,这是真的,但是他们不怕一个十四岁的诗人的笔锋。所以虽然在我的诗里并不缺少和我年龄相称的火热的情感,但是那些高级长官,从总司令到警察局长并没有显出惊慌。《泰晤士报》上也没有登出痛哭流涕的读者来书,预言说因着帝国的地区守护人的漠不关心,帝国就要迅速地崩溃下去。在“印度教协会”的会议上,我在树下背诵了这首诗,听众中还有诗人那宾·辛。我长大以后,他还对我提起这件事。


我的五哥乔提任德拉负责一个政治协会,老拉吉那拉因·鲍斯是这协会的主席。他们在加尔各答一条偏僻街上的一所破房子里开会。会议进行是包藏在神秘之中的。这神秘就是唯一使人敬畏之处,因为事实上,他们的议论或行为并没有使政府或人民感到可怕的地方。我们家里其他的人,都不知道我们的下午是在什么地方度过的。我们的前门是锁上的,会议室是黑暗的,口令是一句《吠陀》经文,我们谈话是低声的。光是这些就足够使我们激动,我们不需要别的。虽然我还是个孩子,我也是一个会员。我们用这种纯粹狂乱的气①莱顿(1831—1891),一八七六至一八八○年的印度总督。——译者氛把自己包围起来,使得我们永远像驾着热情的翅膀,高举腾空。我们没有害羞、胆怯和恐惧。我们的主要目标是要在我们自己热情的热气中取暖。


勇敢也许有时有它的缺点,但是它永远坚牢地保持着人类对它的尊敬。在所有国家的文学里,我们看到一种不懈的努力使这个尊敬生气勃勃。因此不管在什么形势之下,在一个特殊的地方,特殊一派的人,他们是不能逃过这刺激的震动的不断冲击的。我们必须满足于尽可能顺应这种震动,让我们的想象奔放,聚在一起来高谈阔论,热烈地歌唱。


如果把一个人的天性中那种根深蒂固、而且被他所珍贵的才能的所有出口都闭上,所有通路都堵上的话,无疑地会造出一个有利于堕落活动的不自然的状况。在英帝国政府的广大计划中只打开通向牧师就业的一条路,这是不够的——如果不给冒险的勇敢留个出路的话,人的灵魂定会切望着解放,而要寻觅秘密的道路,这条道路是曲折的,其结果是不可思议的。我坚决相信,如果在那些日子,政府显示出从疑虑产生的威吓的话,那么这个协会的年轻会员正在表演着的喜剧,可能变成一出严酷的悲剧。这出戏,无论如何已经演过了,连威廉堡的一块砖也没有受过损害,我们现在想到这段往事,也只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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