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

密码

安全问题

注册 忘记密码?
  • 为赛事评奖做准备,网站测试开启文章评论功能,请大家阳光交流,不吝赐教!评论需要登录账号,没有账号点击注册。
边塞艺苑
《冰心全集第六卷》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冰心 | 发布时间: 1014天前 | 47923 次浏览 | 分享到:


我们在黎明前起身,围上腰布,跟一位盲拳师打一两套拳。立刻又在粘着尘土的身上披上外褂,开始读文学、算术、地理和历史。我们从学校回来,图画和体操老师已经在家里等着了。晚上阿哥尔先生来教我们英文。到九点以后我们才放学。


星期天早晨我们上毗湿纽的唱歌课。那时差不多每个星期天,悉达那德·杜塔来给我们作物理实验。我对后面这门功课感到很大的兴趣。我清楚地记得当他把一点锯末放在水里装进火上的瓶子里,给我们看变轻了的热水怎样往上走,冷水怎样往下来,最后又怎样开始沸腾的时候,我心中充满了惊奇的情感。在我晓得水是牛奶的一部分,牛奶煮了以后就浓了,因为水变成气飞走了,这一天我也感到非常得意。悉达那德先生若不来的话,星期日就不像一个星期日了。


此外还有一个钟头,由一位康贝尔医学校的学生来给我们讲人身骨骼。因此我们的课室里挂着一架用铁丝连系起来的骷髅和骨殖。最后,还找个时间由塔瓦拉拿先生来教我们死记梵文文法。我不敢说是骨头的名字还是文法家的“经文”更能磨烂人的下巴骨。我想后者是要远远领先。


当我们的孟加拉文有了相当进步之后,我们就开始读英文。阿哥尔先生,我们的英文教师,白天在医学院上课,晚上就来教我们。


书本告诉我们,火的发现是人类的最大发现之一。我不想反驳这个。但是我忍不住想到小鸟是多么幸福,因为它们的父母不能在晚上点灯。它们在清早上语言课,你一定注意到它们诵读的时候是如何地高兴。当然我们不应当忘记它们是不必学英语的!


这位医学院学生,即我们的老师,健康好到这种地步,连他的三个学生合在一起的愿望和热诚,也不能使他有一天的缺席。只有一次他为打破了头而躺了一天,那是因为医学院里的印度学生和欧亚杂种的学生打架,一张椅子朝他扔了过来。这是一个令人遗憾的事件;但是我们总不把它看作是个人的痛苦,而他健康的恢复,从我们看来仿佛是不必须地那样迅速。


夜晚了。大雨像矛头似的下着。我们的巷子里水深过膝。


水塘里的水都涨上花园里来了,贝尔树的灌木似的树梢露出水面。我们整个身心在愉快的雨夕涌出狂欢,就像醉花发射出它的香穗一般。我们教师该来的时间,只过了几分钟。但是还不一定……我们坐在凉台上望着巷里,可怜地注视掺望着。忽然间,我们的心就像昏倒了似的卜卜地狂跳起来。那把熟悉的黑伞,在这样的天气之中,还不屈不挠地转过街角来了!不是别人吧?一定不会的!这个广大的世界上,也许可以找到和他一样顽强的人,但是在我们的小巷里是永远也找不到的。


总起来回忆到他教学的时期,我们不能说阿哥尔先生是一个冷酷的人。他没有用鞭子来管束我们。连他的申斥也不到责骂的程度。但是不论他有什么个人的优点,而他教课的时间是在晚上,他所教的课目是英文!我确信对于任何一个孟加拉的孩子,就是一位天使也会像是阎王的真正的使者,如果他在孩子一天的苦闷学校生活后,点起一盏阴惨昏暗的灯来教他英文的话。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天我们的老师希望使我们得到英国语言可爱的印象,他极其热烈地为我们朗诵了从英文书里选出来的几行——我们说不出是诗还是散文,效果竟大出意外。


我们是那样无礼地哄笑了起来,弄得那晚上他只好把我们都放了学。他一定体会到他的辩护是不容易的——要我们声明同意还需要好几年的争论。


阿哥尔先生有时就把外面知识的清风带到我们枯燥无味的课室里。有一天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来说:“今天我要给你们看一件造物者所创造的奇妙的东西。”说着就打开纸包取出人体上发音器官的一部分,一面解释它的结构的奇妙处。


我还记得那时他给我的震惊。我从前总觉得是整个人在说话——从来没有想象到说话的动作可以这样割裂来看。无论部分的结构是多么奇妙,它总不像整个人那样美好。我当时没有想到那么多,但这是我惊愕的原因。也许先生看不到这个真理,就是他用这种方法来讲这个题目,学生们是不会有热烈的反应的。


还有一次他带我们到医学院的解剖室里去。一具老妇人的尸首直挺挺地躺在桌上。这个并没有吓着我,但是在地上的一只切断了的人腿却使我感到极不舒服。支离割裂地来看一个人,对我似乎是那么可怕,那么荒唐,有好几天的工夫我还不能赶走那黧黑的无意义的腿的印象。


读完了帕瑞·萨卡的第一、二册英文读本,我们就读麦克库拉克的读本。在一天之末,我们身体疲倦了,心里渴望到内院去,这本又黑又厚、充满了难字的书,内容也极不引人注意,因为在那些日子,萨拉斯瓦蒂①的母爱还不十分突出。孩子的书还不像现在的那样充满了图画。而且在每一课文的门口,都排列着一队生字的哨兵,字母都分立着,禁止通行的重音符号就像瞄准的子弹,挡住了幼稚的心的进入道路,我曾不断地向这密集的队伍进攻,但一点也打不进去。


我们的老师就常常提到他的别的聪明学生的成绩,来使我们相形见绌。我们感到相当羞愧,对那些好学生也不发生好感,但是这些并没有驱散缠绕在那本黑书上的阴暗。


老天爷怜悯世人,在一切沉闷的东西上都滴下了催眠剂。


我们一开始读着英文,不久也就开始打盹。往眼睛里洒水或是在走廊上跑步,这样可以好些,但也不能持久。如果恰巧我们的大哥从这里走过,瞥见我们这种瞌睡的苦状,我们这天晚上就被释放了。我们的瞌睡立刻就完全治好了。①学识的女神。——译者有一次,当登革热症在加尔各答流行的时候,我们大家庭里的一部分人就逃到奢都先生的河边别墅去。去的人里面也有我们。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