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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母亲》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高尔基 | 发布时间: 1010天前 | 17775 次浏览 | 分享到:


母亲望着雷宾魁梧的身材,亲切而关心地劝说道: 


“天气很冷——得多穿件衣服!” 


“里面有热正发着呢!”他回答说。 


三个小伙子站在篝火旁边,正在轻声谈论。病人盖着皮袄,躺在他们脚边。 


这时,东方天际渐渐发白了,夜的阴影正在融解着,树叶摇动起来,十分欣然,好像是在等待太阳。 


“那么,再见了!”雷宾握着索菲亚的手亲热地告别。“到城里的时候,怎样才能找到您呢?” 


“你来找我就行了!”母亲说。 


小伙子们挤挤捱捱地,慢慢走到索菲亚面前,默默地和索菲亚握手。他们的亲切态度很显然有点不大自在。从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明白地看出了一种充满了感谢和友情的、又不肯轻易流露出来的满足。这种新鲜的感觉大概使他们感到惶惑。因为一夜没睡,他们的眼睛有些发干发涩,但目光中仍含着微笑。他们一声不响地望着索菲亚,很不自然地站在那里表示告别。 


“不喝点牛奶再走?”雅柯夫问。 


“哎呀,有牛奶吗?”叶菲姆插嘴道。 


伊格纳季狼狈地摸着头发解释道: 


“没有了,被我打翻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虽然他们嘴上说着牛奶,可是母亲感到,他们心里是在想着别的事情,——他们是在默默地祝母亲和索菲亚平安和顺利。 


他们的这种态度,显然也感动了索菲亚,也使她内心涌动着一种不所措的感觉,唤起了一种淳朴的谦逊,这使她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轻轻地说: 


“多谢了,同志们!” 


他们听了互相望了一望,好像这简单的一句话深深地打动了他们。 


这时候,病人发出了喑哑的咳嗽声。 


那堆篝火即将燃尽了。 


“再见了!”农民们低声说。 


这句满含着惆怅与哀切的话盘旋在她们的耳际,久久地伴送着她们朝前走。 


在黎明的朦胧中,她们沿着林中小劲慢慢地走着。 


母亲跟在索菲亚身后,不无感慨地说: 


“样样都很顺利,好像做梦一样,真好!大家都想知道真理,亲爱的,大家都是这样!好像大节日早祷前的教堂一样。……教士还没有来,教堂里面又暗又静,很是可怕,可是参拜的人们已经都陆续来到了,……圣像前面点起了蜡烛,蜡烛亮起来了,照亮教堂,渐渐才赶走黑暗……” 


“对啦!”索菲亚愉快地回答道。“只是这儿的教堂是整个世界。” 


“整个世界!”母亲沉思着点了点着,禁不住跟索菲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真好,简直叫人不敢相信……您真会讲话,讲得真好!我原本还一直担心,生怕他们不喜欢你呢……” 


索菲亚沉默了片刻后,充满怜爱地小声说道: 


“跟他们在一起,人会变得单纯了……” 


两人就这样一边走着,一边谈论着雷宾和病人,谈论这几个年轻人是多么留神听着,沉默着,他们是多么笨拙地、然而又是多么明白地用他们对这两位女客的体贴入微的关怀,表明了他们的感谢的友情。 


当她们走到田野里时,太阳已经在上升了。虽然眼睛还不能望见太阳,可是蔷薇色的阳光已经像一把透明的扇子在空中展开了。 


草丛里面,露珠发出了春天似的使人欢欣振奋的五彩光芒。小鸟们早已经醒来了,愉快而自由地歌唱着,使大地的早晨充满了生气。一群肥胖的老鸦也忙忙碌碌地叫着,又展开沉重的翅膀飞着。不知在什么地方,黄鹂令人不安地唱个不停。 


大自然的远景逐渐地展开了,脱掉了它丘陵上的夜的阴影来迎接太阳。 


“有时候,某一个人讲了半天,你也听不懂,除非他能对你说出一句简单的话,那时候,就会让你豁然一下子全明白过来!”母亲一边思考一边说。“那个病人的话就是这样。工人们在工厂里或是在其它的地方总是受压迫的事情,我早就听人说过,自己也知道些。可是,从小就习惯了,心里早已经不怎么感到难受了。现在,那病人突然讲了那么桩气人又丑恶的事情。天哪!难道工人们劳作了一辈子,就是为了让老板开开玩笑吗?这是怎么说也说不过去的!” 


母亲的头脑里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在这件事的阴暗而无耻的光亮里,使她明白了他从前曾经知道,但现在差不多已经忘记了的那些同一种类的胡乱而丑恶的行为。 


“可是,他们是对一切都玩腻了,对一切都讨厌了!我听见过这样的一个故事,——有一个地方自治局的议长,当他的马走过村子的时候,一定要逼着老百姓对他的马行礼,谁不行礼就抓起谁来。他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必要呢?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儿,索菲亚小声地唱了起来,尽管声音不高,但她唱的歌却像清晨一样充满朝气…… 






母亲7



尼洛夫娜的生活过得异常平静。 


这种平静有时甚至连她自己都吃惊。儿子在监狱里,她明明知道,有严厉的惩罚在等待着他,可是每一次她想起这事的时候,恰恰与她意志相反,她总是想起安德烈、菲佳和其他许多人。 


儿子的姿态吞食了所有和他同一命运的人,不断地在她眼前长大,引起了她的冥想;使她对巴威尔的想念无形中扩大起来,向着四处伸展不停。这种想念像一道纤细的、强弱不同的光线,不断地向四面分布着,触到一切,就好像打算照亮一切,将一切集中在一幅画里,不让她的思想停留在一件事上,不让她一天到晚老是想念儿子,为儿子担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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