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贿嘛。”
“行贿!”米洛勃然大怒,差点儿再次失去平衡,跌断自己的脖子。“你真可耻!”他厉声呵斥道,从他那翕动不已的鼻孔和一本正经的双唇里喷出的气息,如同正直的火焰,上下翻动着,直冲他上唇那抹铁锈色的小胡子。“行贿犯法,这你是知道的。可是做生意赚钱是不犯法的,对吧?所以,对我来说,为赚点正当的利润而去贿赂某人,这不能算犯法,不是吗?不算,当然不算犯法!”他又一次陷入了沉思,脸上挂着逆来顺受和近乎可怜的苦恼表情。“可我又怎么知道该贿赂谁呢?”
“哦,这你不用担心,”约塞连窃笑了一下,用平淡的语调安慰他说。此时吉普车和救护车发动引擎的声音打破了使人昏昏欲睡的寂静,排在后面的车辆也开始倒着开走了。“只要你行贿的数目大,他们会来找你的。有一点务必要做到,那就是你一切都得说在明处。要让每一个人都明明白白地知道你想干什么,肯为此而出多大的价钱。假如你第一次行事时表现出一副心中有鬼或问心有愧的样子,那你就要倒霉了。”
“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办这事,”米洛说,“和那些受贿的人呆在一起我感到很不安全。这些家伙比一帮骗子好不了多少。”
“你不会有事的。”约塞连很有把握地向他担保。“要是你碰到了麻烦,那你就让每一个人都知道,为了美国的安全,需要有一个强大的埃及棉花投机企业。”
“确实需要,”米洛神情庄重地对他说,“有了强大的埃及棉花投机企业就意味着有了一个更强大的美国。”
“这是当然的啦。要是这招不灵,那你可以列出数字,说明有多少美国家庭得依赖该企业的存在来谋取收入。”
“确实有许许多多的美国家庭得靠它来取得收入。”
“你明白了?”约塞连说,“这些你比我更在行。你几乎让这事听起来像真的一样。”
“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嘛,”米洛大声他说,脸上重又明显地挂上了他原来的那副傲慢神气。
“我正是这个意思。你就带着这种深信不疑的信念去干吧。”
“你真的不愿和我一道去?”
约塞连摇了摇头。
米洛急不可耐地想行动了。他将那团剩下的巧克力糖衣棉花塞进了他的衬衣口袋,然后战战兢兢、一点一点地顺着树枝向后挪着,一直挪到那光滑的灰色树干。接着,他张开双臂笨拙地抱住树身,开始向下滑去,可他穿的皮底鞋的鞋边老是打滑,因此有好几次他险些跌卞去,将自己摔伤。滑了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又重新爬了上去。他的唇须上沾满了树皮的碎屑,那张紧张的脸因用劲而涨得通红。
“我希望你把制服穿起来,不要像这样一丝不挂地到处乱跑。”
在他重新爬下树匆匆离去之前,他忧郁地向约塞连吐露了自己的担忧。“你这样有可能会带出一股风气,这一来我的那些该死的棉花就永远也脱不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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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随军牧师
很久以前随军牧师便开始在心里起了疑惑,世间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有没有上帝,他怎么能肯定呢,身为美国军队中的一名浸礼教牧师,即便在最顺利的情况下,处境就够艰难的了;若再没了信仰,那境况就几乎无法容忍了。
那些大嗓门的人总让他感到害怕。像卡思卡特上校那样无所畏惧、敢做敢为的人总让他感到自己孤立无助,形单影只。在军中,无论他走到哪里,他总像个局外人似的。官兵们在在他面前总不及在别的官兵面前那么自在;连其他的牧师对他也不如他们彼此之间那么友好。在一个以成功为唯一美德的世界里,他自认自己是个失败者。一名教士应当镇定自若,且能随机应变。他痛苦地认识到,自己缺乏教士应具备的这种基本素质,而其他教派的那些同僚就因为具有这两点而干得相当出色。他生就没有胜过别人的本领。他认为自己丑陋不堪,没有一天不想立即回家去与妻子团聚。
其实,牧师的长相几乎是英俊的。他有一张讨人喜爱而又显得十分敏感的脸,像沙岩一样苍白、脆弱。他的思想相当开放。
也许,他真的是华盛顿·欧文。也许在一些信件上他一直都签的是华盛顿·欧文的姓名,尽管对此他一无所知。他知道,在医学史上,这种记忆错误是很常见的。他也明白,要想真正将什么事情都弄清楚是办不到的,甚至连为什么办不到也是无法知晓的。他清楚地记得——或者说他有印象清楚地记得——他见到约塞连时的那种感觉;他觉得在他第一次看到约塞连躺在医院里的病床上之前,就已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他记得,大约两周以后当约塞连再次出现在他的帐篷,要求免除他的战斗任务时,他产生了同样的不安的感觉。当然,在此之前牧师已的确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就是在那间临时的、非正规的病房里。那个病房里的每个病人看上去都为怠工而来,只有一名不幸的病人除外。那人浑身上下敷着石膏,绑着绷带。一天人们发现他就这么死了,嘴里还含着温度计。但是在牧师的印象中,在此之前他就在某个更为重大、更为神秘的场合见过约塞连。那次有意义的会面是在某个遥远的、为时间的烟尘所淹没的、甚至是在纯属超现实的时代里发生的;而那次,他也曾同样命中注定地承认:他没有办法,没有任何办法可帮助约塞连。
这样的疑虑一刻不停地折磨着牧师那瘦削、多病的躯体。世上有没有哪怕是一种真正的信仰,或者人死后究竟有没有灵魂?有多少天使能够在一根大头针的针尖上跳舞?上帝在创造万物之前的那段漫长岁月里究竟在忙活些啥?如果没有其他的什么人需要防范,那有何必要在该隐的前额打上个保护的印记呢?亚当和夏娃真的生过女儿吗?这些就是一直不断地折磨着他的重大而又复杂的本体论问题,然而,在他看来,这些问题从来就不及善良和礼貌等问题来得重要。那些怀疑论者在认识论方面进退维谷的困境让他急得冒汗,他不能接受对一些问题的解释,可又不情愿将问题视为无法解释而不予理会。他从来都是处在痛苦之中,可又一直心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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