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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厨房》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吉本芭娜娜 | 发布时间: 823天前 | 5275 次浏览 | 分享到:


外面热风如同春天飓风一般呼呼地刮着,使得夜色也在摇摇晃晃。我怀着平静的心情写着朋友的名字。我无意之中从名单上划掉了宗太郎的名字。风刮得很猛,似乎可以听到树木与电线摇颤的声音。我闭着双眼,胳膊肘支在折叠小桌上。想像着那听不到风声的街市。我不明白这房间里为什么有这种小桌子。一定是随心所欲地生活的她,买了这张桌子。今夜她还是去了酒吧。


“不要睡呀。”


雄一说。


“我没睡。”我说。“这搬家明信片,写起来很开心。”


“嘿,我也是。”雄一说。“迁居明信片啦,旅途发出的明信片啦,我都喜欢得不行。”


“不过,”我还是毅然又提出那个问题:“这明信片会引起风波吧?你不是在学生食堂被女孩子打了吗?”


“刚才说的就是这件事呀。”


他苦笑一声。他坦直磊落的笑容使我不由一震。


“所以呢,你可以实话实讲。我只是呆在这儿就行。”


“别傻了。”他说。“喏,这是明信片游戏不成?”


“什么?明信片游戏?”


“不知道。”


我们都笑了。由此又跑了话题。太不自然了,连反应迟钝的我都明白过来。定睛看一眼他的眼睛,我猛然醒悟。


他也陷入极度悲伤之中。


宗太郎刚才也说过,田边的恋人虽然与田边相处一年之久,但丝毫也不了解田边,因此对他已经厌恶。她说田边只把女孩子当成钢笔一样的东西来喜欢的。


我没有爱上田边,所以完全理解。对他而言,钢笔和女友,质量与分量全然不同。世上也许有对钢笔爱得要死的人。然而这恰恰就是最可悲之处。只要没有落入情爱之中,就能够明白这一点。


“没有办法。”雄一注意到我的沉默,低头说道。“根本不是你的原因。”


“……谢谢。”


我不由自主地道谢。


“没什么。”


他笑了笑。


今夜,我才了解了他,我觉得。在同一房间里住了近一个月,第一次触及他的内心。这样看来,说不准什么时候我会喜欢上他,我这么想。一旦爱上了,我会主动出击,紧追不舍,这是我的恋爱方式。不过也许会像云层中闪出的星星一样,随着今天这样的谈话,会逐渐爱上他。


可是,我一边摆弄着手,一边思忖:我得离开这里。


因为我在这里,他们两人才分手的,这不是很清楚吗?我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大毅力,是否现在马上能够回到单身生活中去。尽管如此,还是要离开这里,当真要尽快离开。我的手还在写着明信片,我想这彼此矛盾。


我必须离开。


这时,咔地响了一声,惠理子抱着一个大纸袋走了进来,我吓了一跳。


“怎么了?酒吧?”


雄一回过头来问。


“过会儿就去,听着,我买了榨汁机。”惠理子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大盒子,兴冲冲地说。又买了,我想。


“我来把它放下,你们可以先用用。”


“打个电话过来,我去取就行了嘛。”


雄一用剪子剪着绳子说。


“不必了,这点事。”


雄一几下就打开包装,取出一台漂亮的榨汁机,似乎什么东西都可以制成果汁。


“我要喝鲜果汁,让皮肤白白嫩嫩的。”


惠理子喜滋滋、乐呵呵地说。


“已经是这把年纪了,不行了。”


雄一看着说明书说。


眼前这两个人是母子之间极其平淡普通的交谈,我听着头晕脑胀。这就像是《魔女夫人》。在这极为不健康的情境之中,却有着如此明净的气氛。


“啊呀,美影在写迁居通知?”惠理子看着我的手。“刚好哇,祝贺乔迁之喜。”


接着惠理子又递过来一个包着几层纸的东西,打开一看是画着香蕉图案的精美玻璃杯。


“用这个喝果汁。”


惠理子说。


“用它喝香蕉汁,会很雅气的。”


雄一认真地说。


“哇,真高兴。”


我感动得几乎哭泣着说。


我离开这里时,要带着这玻璃杯;离开之后,也要常来这里,给你们做粥吃。


我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那么想。


珍贵无比的玻璃杯。


第二天是正式搬离原住所的日子。东西全都清理好了。总算可以舒一口气。


午后晴空万里,无风无云,娇媚的金色阳光射进空空荡荡的房间,这里曾是我的故乡。


为了对拖延搬迁表示歉意,我拜访了房东老伯。


从小我经常出入这间管理室,喝着老伯泡好的茶,与他神聊。我痛切地感到,老伯也老啦。难怪老婆婆会离开人世了。


祖母常坐在小椅子上喝茶;此刻我和祖母一样,也坐在这把小椅子上喝茶,聊着天气、这一带的治安,这实在不可思议。


令人费解。


——不久之前的一切,不知为何从我面前匆匆而过,势不可挡。只留下孤零零的我,去竭力对付自己的萎靡不振。


我根本不愿承认,疾驰而去的不是我,绝对不是。可是这一切使我从心底深处悲哀。阳光泻进已经整理干净的我的房间里,散发出过去久居之家的气息。


厨房的窗子,朋友的笑颜,从宗太郎侧脸可以望见的大学校园里的嫩绿,深夜打电话时从另一边传来的祖母的声音,严寒清晨的热棉被,响彻走廊的祖母拖鞋的声音,窗帘的颜色……垫席……挂钟。


这一切。已经逝去的一切。


来到外边时,已经是夕阳西斜了。黄昏淡然而临,晚风刮起,微感肤寒。我在等着公共汽车。风吹拂着我薄薄的风衣下摆。


公共汽车站隔一条路的对面,一幢高耸的大厦矗立,一排排、一行行的窗口闪烁着美丽的灯光。里面晃动的人们,上上下下的电梯,都在悄然闪耀,即将融入稀微的暮色之中。


最后整理出来的东西放在我两脚边。我一想到自己此番果真孑然一人时,欲哭不能,心里莫名其妙地躁动起来,公共汽车拐过弯,驶到前面缓缓停下。人们排队上车。


公共汽车里拥挤不堪。我抓住皮革吊环,用臂力支住前倾的身体。双眼眺望着晚霞消失于大厦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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