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在强力地吸引着哥萨克,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扼制哥萨克回老家去的强烈愿望了。顿河各团只有第一、第四和第十四团到过彼得格勒,但是这几个团在那里呆的时间也并不长。
卡列金企图把那几个特别靠不住的部队加以改编,或者用比较坚强的部队加以包围,使之与外界隔绝。
十一月底,当卡列金第一次企图把那些前沿部队向革命的罗斯托夫推进时,这些队伍开到阿克萨伊斯克站,哥萨克们拒绝进攻并且开了回来。广泛展开的收编“杂牌”部队的工作却很有成绩:阿列克谢耶夫这时已经组成了几个营。这使卡列金可以借用他的兵力,在十一月二十七日利用坚定的志愿军部队作战了。
十二月二日,志愿军部队攻下了罗斯托夫。科尔尼洛夫来到罗斯托夫,志愿军组织中心也随之迁来。新切尔卡斯克就只剩下卡列金和他所属的部队了。他把哥萨克部队配置在本区的边境上,并向察里津和萨拉托夫省边境推进,但是为了解决迫在眉睫、必须立即采取行动的任务,却只能使用军官组成的游击队;日益式微的军政权只有依靠他们了。
为了镇压顿涅茨地区起义的矿工,把一些刚刚征募到的部队派到那里。切尔诺夫大尉正在马克耶夫斯基地区活动,哥萨克第五十八团的正规部队也驻扎在那里。谢米列托夫和格列科夫的队伍,以及各式各样的志愿队都在新切尔卡斯克加紧拼凑;在北方的霍皮奥尔斯克地区,由军官和游击队组成一支所谓的“斯坚卡·拉辛部队”。但是赤卫军的几个纵队已经从三面向本区的边境压来。正在哈尔科夫和沃罗涅什集结进攻部队。乌云笼罩在顿河上空,越来越浓,越来越黑。从乌克兰吹来的风已经带来最初的几个战役的炮声。
第四章
淡黄色的、象大肚舢板似的云片,在新切尔卡斯克上空静静地飘移。在淡黄云片上面的蓝色高空中,正对着闪闪发光的教堂圆顶,一动不动地高悬着一片灰色的、象乱蓬蓬的鬈毛羊皮似的乌云。这片乌云的长尾巴象起伏的波浪一样伸延下来,在克里维扬斯克镇上空泛着粉红色的霞光。
升起黯淡无光的太阳,照到将军府的窗户上,却闪出刺目的光芒。房舍倾斜的铁皮屋顶也在闪闪发光,一只手伸向北方,擎着西伯利亚王冠的叶尔马克的铜像上,还残留着昨天雨后的潮气。
一排徒步的哥萨克正沿着克列先斯基斜坡走上来。阳光在他们背着的步枪刺刀上闪耀。清晰的、但是刚能听到的哥萨克的脚步声并没有搅乱被稀疏行人的脚步声和马车的颠簸声划破的清晨透明的寂静。
这天早晨,伊利亚·本丘克搭乘从莫斯科开来的火车到了新切尔卡斯克。他最后一个从车上走下来。整理着身上旧夹大衣的衣襟,他觉得穿便衣很不舒服,很不习惯。
月台上有一名宪兵和两个不知道为什么发笑的年轻姑娘在来回踱步。本丘克腋下夹着一个廉价的、已经破得相当可观的手提箱,往城里走。一路上,直到城郊的街上,没有遇到一个人。过了半个钟头,本丘克斜穿过城市,在一所快倒塌的小房子旁边站住。这所久未修缮过的小房子,看来非常寒酸。屋顶在时间巨掌的重压下塌陷了,墙也歪斜了,百叶窗已经摇摇欲坠,窗户东倒西歪。本丘克推开板棚门,激动地打量了一眼房子和狭小的院子,急忙朝台阶走去。
狭小的过道,被一只装满了各种杂物的大箱子占去了一半。黑暗中,本丘克的膝盖撞到了箱子角上,——他也没感到疼,拉开了屋门。低矮的小堂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他走进第二间屋子,那里也没看到一个人,就在门口站住了。一闻到这座房子特有的那种非常熟悉的气味,他的头有点晕。他一眼看到了所有的陈设:挂在内室正对门的角落里的沉重的圣像框子、床、桌,桌子上方墙上挂着斑斑点点的、有了年头的小镜子,几张相片,几把破旧的维也纳式椅子,缝纫机,卧榻上放着由于使用过久、变得黯淡无光的火壶。本丘克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起来,——简直要憋闷死了,他用嘴吸着气,转过身来,扔下手提箱,打量了一下厨房:用品红涂过的、前脸很宽的炉炕依然亲切地闪着暗光,一只老花猫正从浅蓝色的布帘后面向外窥规;它的眼睛里闪着懂事的、几乎象人一样的好奇神色,——显然,很少有客人来。桌子上乱放着些没有洗的杯盘,桌旁的凳子上扔着一团毛线,四根闪闪发光的织针成方形穿在一只还没有织完的袜筒上。
八年来,这里竟什么都没有改变。本丘克好象是昨天才离开这里似的。他又从屋子里跑到台阶上来。从院子尽头的小板棚的门里走出一位被艰难的生活压得弯腰驼背的老太太。“妈妈!……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她吗?……”本丘克嘴唇颤动着,朝她跑去。他从头上扯下帽子,攥在手里。
“你找谁?您我谁?”老太太把手遮在已经失去光泽的眉毛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惊愕地问道。
“妈妈!……”本丘克低声叫道。“你怎么啦,不认识我啦?……”
他跌跌撞撞地朝她走去,看见母亲被他的叫声吓得晃了一晃,仿佛被打了一下似的,显然,她是想跑,但是没有力气跑了,于是摇摇晃晃地走起来,就象是顶着大风走似的。本丘克急忙抱住就要倒下的母亲,吻着她那堆满皱纹的小脸和由于惊吓和狂喜而发暗的眼睛,他不知所措,不断地眨着眼睛。
“伊柳沙!……伊柳申卡!……亲爱的儿子!我真没有想到是你啊……主啊,你是从哪儿来的呀?……”老太太小声嘟哝着,想挺直身子,用两条衰弱的腿站稳。
他们走进屋。只是在从激动中平静下来以后,本丘克才重又感到身上那件别人的大衣使他那么不舒服,——它太瘦了,紧箍着胳肢窝,妨碍每一个动作。他如释重负脱去大衣,坐到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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