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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安琪拉的灰烬》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美] 迈考特 | 发布时间: 918天前 | 18632 次浏览 | 分享到:


    我现在成了一个真正的大老爷们,星期六一大早,我就生了火,为自己烧好茶,煎好面包,在门边等着隔壁的汉农先生骑自行车出来。我闻到从窗户飘出来的腌肉和煎蛋的诱人香味,妈妈说汉农先生吃的都是最好的东西,因为汉农太太还像新婚时那样迷恋他,他们就像美国电影里的一对情人。他推着自行车走过来,嘴里叼着烟斗,叫我爬上自行车的横梁,我们向我作为大老爷们的第一份工作进发了。他骑着自行车,脑袋在我上方,那烟斗的味道很好闻。他的衣服上还有股煤味,让我直打喷嚏。


    男人们或步行或骑车,向码头路的煤场、兰克面粉厂和利默里克汽船公司进发。汉农先生拿掉他的烟斗,对我说,这是最好的一个上午,星期六,只干半天。我们八点开始,午祷钟敲响十二点便收工。


    我们先把马伺候好,给它刷刷毛,在木槽里添上燕麦,桶里盛上水。汉农先生教我怎样给马套上马具,然后让我把马赶到平板车的车辕里。他说:老天,弗兰基,你真有天分。


    这让我非常开心,我真想就这样爬上爬下,赶车为生了。


    有两个人往那些袋子里装满煤和泥炭,然后放到一个大铁秤上称重,每个袋子有一百磅重。汉农先生去办公室领送煤券时,他们把煤袋摞到平板车上。装袋的人干得很快,轮到我们送煤了,汉农先生坐上平板车的左侧,轻轻挥了一下鞭子,示意我去右侧坐。爬上平板车可不容易,它实在太高了,还堆满煤袋。我想从车轮爬上去。汉农先生说我不可以那样干,一旦把马套进车辕,就千万别把手或腿靠近车轮。马可能会突然来了兴致,想散散步,那样你的腿或胳膊就会卷进车轮里,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和身体分家。他冲那马吆喝:驾,马晃了晃头,马具扯得嘎嘎响。汉农先生笑了。这匹傻马勤快,他说,几个小时都不会停下来扯扯马具。


    下雨了,我们把旧煤袋披在身上。汉农先生倒咬着烟斗,免得淋湿烟草。他说雨会让所有的东西都变沉,但抱怨又有什么用,你怎么不去抱怨一下非洲的太阳?


    我们穿过萨斯菲德桥,去恩尼斯路和北环路送煤。这里住的都是有钱人,但汉农先生说,他们从口袋里掏小费是很不爽快的。


    我们有十六袋煤要送,汉农先生说我们今天挺幸运,因为有些人家要了不止一袋,他可以不用车上车下地爬,摧残他那两条腿了。我们把车停下,他跳下车,我把煤袋拖到边上,放在他的肩膀上。有些人家门口有空地,你可以把车上的板门一拉,直接把煤袋倒空,这很方便。有一些人家有很长的后院,汉农先生只好忍受着双腿的疼痛,把煤袋从车上扛到后门前的小棚子。啊,老天,弗兰基,啊,老天,这就是他惟一的抱怨了。他爬回车上,让我拉他一把。他说要是有辆手推车就好了,可以用它把煤袋从车上运到人家里,那可就有福了,但一辆手推车得花掉他两周的薪水,谁买得起呢?


    煤送完了,太阳出来了,平板车也空了,马都知道它一天的工作结束了。坐在平板车上向前看,马一颠一颠地走过恩尼斯路、香农河桥,来到码头路。汉农先生说送了十六袋一百磅重的煤和泥炭的人,应该喝上一杯啤酒,给他帮忙的小男孩也该来一瓶柠檬水。他告诉我应该去上学,不要像他那样拖着两条烂腿,没完没了地出体力。要上学,弗兰基,离开利默里克和爱尔兰。这场战争总有一天要打完的,你可以去美国、澳大利亚或随便哪个大国家,看看一望无际的景象。世界是广阔的,你可以进行一番伟大的冒险。若不是这两条腿,我就跟其他的爱尔兰人一样,跟你父亲一样,去英国的工厂赚大钱了。不,不能跟你父亲一样。我听说他把你们弄得走投无路了,嗯?我不明白一个头脑正常的人怎么会撇下妻子和孩子一走了之,让他们在利默里克的冬天饥寒交迫?上学,弗兰基,上学。读书,读书,读书,趁你的腿还没有烂,大脑还没有完全崩溃,赶快离开利默里克。


    马在路上“嗒嗒”地走着,我们到了煤场,喂它吃了草喝了水,给它刷了刷毛。汉农先生一直在跟它说话,称它为“我的老草王”。这匹马打着响鼻,在汉农先生的胸前蹭来蹭去。我很想把这匹马带回家,让它待在楼下,我们住在楼上的意大利。不过,就算我能把它弄到屋里,母亲也会冲我大嚷:这个家里最最需要的不是一匹马。


    从码头路回来的街道太陡了,汉农先生带着我没法骑车,我们便下车走路。他的腿一直在疼,费了很长时间才到亨利街。他一会儿靠在自行车上,一会儿在人家屋外的台阶上坐坐,咬着烟斗玩。


    我想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这一天工作的报酬,要是我拿着汉农先生给我的一先令,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进家的话,妈妈可能会让我去利瑞克电影院看场电影。现在已经走到南方酒吧


    的门口,他叫我进去,说不是答应了让我来一瓶柠檬水吗。


    帕姨父正在酒吧里坐着,浑身上下跟平时一样黑。他旁边坐着比尔。盖文,浑身上下跟平时一样白,大口喝着黑啤酒。汉农先生招呼说:你好吗?说着,在比尔。盖文的旁边坐下。酒吧里的人哈哈大笑起来。老天啊,酒吧伙计说,瞧瞧那儿,两个煤球跟一个雪球。酒吧里各个角落的人都拥过来,看着这两个黑炭人中间夹着一个石灰人。他们想请《利默里克导报》的人来拍张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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