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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 发布时间: 918天前 | 30186 次浏览 | 分享到:




第十五章

我去时仅有娜塔莎一人在家。她抱拳当胸,心事重重,若有所思地在屋里静静地走来走去。桌上放着一只茶炊,早在等我了,已行将熄灭。她默默地向我伸出了手,笑了笑。她面色苍白,病容满面。在她的笑容中有一种既痛苦又温柔、逆来顺受的表情。她那湛蓝的、明亮的眼睛,好像比从前更大了,头发也好像更密了——这一切显得这样,都是因为瘦和病。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她一面向我伸出手来,一面说道,“我甚至想让玛夫拉上你家问问;我想,你不会又病了吧?”


暴风雪停了;一条雪路在闪亮,我没病,有事耽搁了,我马上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不,我没病,有事耽搁了,我马上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倒是你怎么啦,娜塔莎?出什么事啦?”


“什么事也没出,”她答道,好像感到奇怪似的。“怎么啦?”


“你写信给我……信是昨天写的,你让我来,而且规定了时间,不能早,也不能晚;有点非同一般。”


我又忽地听到同一个声音在唱,这是我的一个心爱的主题。


“啊,对了!因为我昨天要等他来。”


她也听不见我在说什么。娜塔莎变得越来越虔诚,越来越笃信上帝了。


“他怎么啦,仍旧没来?”


“没来。因此我想:如果他不来,我就该跟你好好谈谈了,”她默然片刻后,又加了一句。


“那,今天晚上你也等过他?”


“不,没有等他;他晚上在那儿。”


“你是怎么想的呢,娜塔莎,他彻底地永远不会来了吗?”


“不用说,他会来的,”她回答,不知怎的特别严肃地看了看我。


她已经不在听我说话了,她坐在那里,陷入沉思。


她不喜欢我像连珠炮似的提问题。我们俩相对默然,继续在屋里走来走去。


“我一直在等你,万尼亚,”她又笑吟吟地开口道,“你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在走来走去地背书;记得吗,——小铃档,冬天的路:‘我的茶炊烧开在橡木桌上……”,咱俩还在一起朗诵过呢:


暴风雪停了;一条雪路在闪亮,


睁开千万只朦胧的睡眼,黑夜在张望……


下面是:


我突然听到一个热情的声音在唱,伴随着丁零丁零的小


铃档:


万尼亚,”她又笑吟吟地开口道,“你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在走来走去地背书。


‘啊,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那情郎,


‘会前来憩息,趴在我胸上!


‘我的生活多美呀!黎明映在玻璃上,


没人来骂我,因为没有了情郎……我怕他闯了进来,我的茶饮烧开在橡木桌上!


‘同严寒嬉戏,发出熹微的光,


‘我的茶饮烧开在橡木桌上,


你当真认为他想到这儿来看我吗?”只有老太婆在唠叨。


‘我的炉子在噼啪作响,


黎明映在玻璃上,一条雪路在闪亮,铃档:“‘我病恹恹地踯躅闺房。


‘照亮旮旯里布幔后面的床……’①


“这诗写得多好啊!这些诗句多么忧伤,万尼亚,一幅多么奇妙、多么广袤无垠的图画。简直是一幅绣花用的白布,仅仅勾勒了一些图案——爱绣什么就可以随便绣什么。两种感觉:先前的和最近的。这只茶炊,这幅印花布慢——这一切是那么亲切……这就像我们从前居住的那个小县城的小市民的家;我仿佛看到了这个家:房子是新的,用原木盖的,墙上还没镶上木板……接着又是另一幅图画:


我又忽地听到同一个声音在唱,


伴随着凄凉地响着的小铃铛:


窗外只有一株樱桃在寂寞生长,只有老太婆在唠叨!


‘我那相好现在何方?我怕他闯了进来,


‘把我拥抱,情意绵长!


‘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又挤,又黑,


‘又寂寞,我那闺房;风儿吹进窗……


‘窗外只有一株樱桃在寂寞生长,


她低声哭了出来。下面是:发出熹微的光,我突然听到一个热情的声音在唱。


‘但是连这也看不清,透过那满是冰花的玻璃窗;


‘也许它早已冻死,不再惆怅。


‘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花布床幔的颜色已经褪光;


‘我病恹恹地踯躅闺房,也不去把亲人探望,


①此处及以下均为俄国诗人波隆斯基(一八一九-一八九八)的诗《小铃档》(一八五四)。


‘没人来骂我,因为没有了情郎……


‘只有老太婆在唠叨,在嘟囔……’


“‘我病恹恹地踯躅闺房’……这‘病恹恹地’在这里用得多好啊!‘没人来骂我’,——这诗句里含有多少柔情蜜意啊,抚今追昔,又蕴藏着多少痛苦啊,其中又有多少自怨自艾、自寻苦恼,而且还自我欣赏,以此为乐……主呀,这诗写得多好啊!这情形也太多,太平常啦!”


她闭上了嘴,仿佛在使劲压住正涌上喉头的哽咽似的。


“我的好人,万尼亚!”少顷,她对我说道,但是又突然沉默不语,似乎自己也忘了她刚才想说什么,或者她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未假思索,出于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


与此同时,我们在屋里不住地走来走去。圣像前点着一盏油灯。近来,娜塔莎变得越来越虔诚,越来越笃信上帝了,但又不喜欢别人跟她谈起这事。


“怎么,明天过节?”我问,“你点上了灯。”


“不,不过节……怎么啦,万尼亚,坐呀,想必累了吧。想喝点茶吗?你不是还没喝过茶吗?”


“咱俩都坐下,娜塔莎。我喝过茶了。”


对了!因为我昨天要等他来。”从他们那儿。


“你现在从哪儿来?”


“从他们那儿。”我跟她总是这样称呼老家。


“从他们那儿?你怎么来得及又上那儿又来这儿?自己去的,还是他们叫你去的?”


她一股脑儿地向我问了一大堆问题。因为激动,她的脸变得更苍白了。我评详细细地告诉了她我路遇老爷子的经过,同她母亲的谈话以及项链坠的事——我说得很详细,而且绘声绘色。我从来不对她隐瞒任何事。她竖起耳朵听着,捕捉着我的每句话。她两眼噙着泪花。项链坠的事使她十分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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