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墅小村里,亮着稀疏的灯光,传来稀疏的狗叫声,但道路却清扫得很干净。路上我们又稍稍喝了几口,于是,我们彻底走不动了。克休莎笑着,抱着我的两个膝盖。我们感到很热。克休莎按响喇叭,声音如此之大,似乎她就是这里的主人。四面八方众多的狗突然尖叫起来,但却没人来给我们开门。车上的表显示为三点钟。我什么话也没说,但为了打起精神我喝了一口马爹利。终于,大门打开了,我们在汽车前灯射出的光柱中看到一张满是胡须的脸,大胡子穿一件黑皮袄,他打量着汽车,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却又带有一种不加掩饰的疑惑。后来,这位生有一对牛眼的守门人注定要在我的生活中扮演某个角色,尽管当时我并没有料到这一点。不知是守门人认识克休莎,还是他心头产生了对那辆汽车的尊重,反正,他想了一下,就放我们进去了,于是,我们驶进一处院落,我觉得这院落像是一个大园子。克休莎让车滑行到房子跟前,入口处灯火通明,于是,我们钻出了充满乐声的汽车。克休莎迈了几步,就无力地倒在了雪地里。我赶过去想帮帮她。我俩躺在雪地里,看着那几棵树梢在呼啸不止的松树。——真爽啊!——克休莎说着,笑了起来。我表达了同感,但因对身边这幢房子的规模感到惊讶,我还是提出了一个问题,——克休莎,我们这是在哪儿呀?——在俄罗斯!——克休莎回答,对此坚信不移。在雪地上的感觉很好,于是,我俩就把穿着薄丝袜的两腿举向空中,一通乱蹬。一个只穿一件衬衣的人走到门口的台阶上,看了看我们,喊了起来:克休莎!——安东契克安东的爱称。!——克休莎也喊了起来。——我们在洗雪浴呢!快到我们这边来啊!——你们会着凉的,傻姑娘们!——安东契克友好地哈哈大笑起来,冲过来要把我俩拖出雪堆。——安东契克!——克休莎说道,她抵抗着,不愿站起来。——你会不会干我们两个?——会的!——安东契克嗓音兴奋地答道。——那好吧,我们走!——克休莎说着,不再抵抗了。安东搀着我俩的胳膊,拖着我们向台阶走去。——总的说来,“干”这个字眼,——克休莎推理说,由于雪浴,她浑身已经湿透了,但戴着那顶不祥地扣在眼睛上方的黑色小帽,她却显得很漂亮,——这个字眼啊,——克休莎指出,——使俄国式做爱的沉重事情变得轻松了……我在内心承认她说得对,但我没有说话,当着一个陌生男人的面我还有些不好意思。
在台阶上,安东向我做了自我介绍,我们很快都自报了家门,然后,大家就冲进了暖和的房子。脱下皮衣,我们走进餐厅,那里有各色人等围坐在餐桌旁,吃着晚餐的残羹剩饭,但也许,他们并没有坐在那里,也没在吃残羹剩饭,——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因为,由于热气和新印象,我脑子里一下子短路了,就像克休莎一样,她什么都忘了,甚至连我们是怎么来的,她是怎么和交警谈话的,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在你短路的时候,当你开始生活在另一个空间里,把你自己全都抵押了出去,甘愿由一个善良的保护人来为你担保,可你却从未见过这个担保人,在这个时候,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呢?有时,你突然浮上水面,挺在水中,然后又再次沉到水下,然后就——再见吧!
就这样,在那个夜晚,在一个个短路的瞬间,我浮了起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是手脚乱动的克休莎,她那张扭曲的脸向我伸了过来,它伸得很长,狠狠地咬了我一口,我抖了一下,拿不定主意,是反对还是赞同这种态度,但是,一个更绝对的景象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它压向我的面颊,变得滚烫。看来,我就是由于这一情况才浮上来的,这情况就是,另一个从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抓住了我,而克休莎,却像月亮一样,从右边的什么一个地方升了起来。看来,我被包围了,我感到迷惑不解,我在台阶上只与安东一个人见了面,克休莎也终于落了下来,但她没有从我身边爬开,于是,我俩拥抱着,飞到了空中。满怀激动和热情,我俩张开四肢,升到了高空,——我们在飞行!在飞行!伸着脑袋,相互追逐,笑着,尖叫着,——我们在飞行!在飞行!接着,我再次短路了,记忆沉睡了,——突然一阵疼痛,我发出一声叫喊!我朝高脚杯迈出一步,给自己一刀,躺倒在自己的脚下。
安东身穿一件长衫站在那里,手里摆弄着一只杯子。喂,喝点!——我用胳膊肘支起身体,却又瘫了下去,没有支撑的力量。安东坐在我身边。他的下巴很肥,很小,不像样子,我不喜欢,于是,我就转过身去,面对着窗户。窗台上有几朵紫色和白色的高山兰,而再往外看,就是冬天了。——气窗!快打开气窗!——我请求,并抿了一口酒。这是香槟。我一口就干了。他又给倒了一些。我又一口干了,然后躺下来,看着天花板。—— 你太棒了。——安东微笑着,轻轻说道。香槟起了作用:我活了过来。——你也不错。——我用微弱的声音说道,竭力想回忆起那分身的人,回忆起我和克休莎的共同飞行。——克休莎哪儿去了?——没看到克休莎,我着急起来。——她一大早就去莫斯科了。她有事。——安东解释道,他的话强化了我对克休莎的钦佩,借助意志的力量,她总能迅速清醒过来,步入白天的生活。一夜不睡觉,她反而能变得更精神,更活跃,只有那双浮肿的眼睛会让一位内行的男人产生狡猾的联想。在两种生活中,她都能保持自我,从不会散架,她能把技巧和温柔结合在一起,把同样的激情赋予黑夜和白天,在黑夜和白天都能找到自己的迷人之处。我却恢复得相当慢,第二天就完全垮了,尤其是在冬天,在冬天,天色从中午就开始暗淡了,而在那暮色之中,人就想穿着暖和的绒衣坐在那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静静地看着壁炉,而在这座神奇的别墅里就有这样一座壁炉,还有油画、白桦木家具、书橱、小摆设和地毯,那些地毯轻重不一地压在镶木地板上。——你很棒呀!——我对安东说道,我因为那口香槟而心怀感激,于是,他俯下身来,吻了我,而我迟疑了片刻,便招呼他到我身边来了,尽管他的下巴很肥,很小,不像样子。
2024-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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