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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分成两半的子爵》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 伊塔洛·卡尔维诺 | 发布时间: 817天前 | 3923 次浏览 | 分享到:


    “子爵到过这里!”仆人们这么说。当然,他把自己关闭了许多天,没吃过饭,前一天夜里他感到腹中饥渴,首先见到这棵树,就爬上去吃梨。


    仆人们往前走,看见半只青蛀在一块石头上跳跃,由于青蛙的特性,它还活着。“我们走对了路线!”他们继续追赶。他们迷路了,因为没有看见绿叶掩映下的半个甜瓜,他们不得不往回走,直到发现了那半个瓜才算回到正确的方向上。


    仆人们就这样从田野上找到森林里,他们看见一个切成—半的蘑菇,半个石菌,随后又是半个石菌,半个有毒的红磨。他们继续向森林中走去,不时看见一个个蘑菇从地面冒出来,只有半边把和半个顶。仿佛有人—刀把它们劈成两半,而另一半连一点儿渣子也没有留下。这是一些各式各样的蘑菇,有马勃、胚珠、伞菌,有毒的和可食用的数量上差不多是对半分。


    仆人们沿着这延伸的痕迹来到名叫“修女地”的草坪上,那里的绿草中间有一口池塘。曙光初照,池塘边的水面映出悔达尔多披着黑斗篷的修长身影,还漂浮着白色、黄色和褐色的蘑菇。这是他搞掉的半边蘑菇,现在都沼散在明净清澈的水面上。水上的蘑英看起来侮是完整无缺的,于爵注视着它们。仆人们躲在池塘的对面,不敢吭声,也盯着漂浮的蘑菇,终于发现这些只是食用菌类。那些毒菌呢?既然他没有丢入池塘,派了什么用场?仆人们跑回森林里。他们没走多远,就在小路上遇见一个提篮子的男孩,篮子里装的净是半边有毒的蘑菇。


    那个孩子就是我。夜里我一个人在修女地的草坪上玩耍着,一个人突然从树丛里钻出来,着实把我吓坏了。当我迎着我舅舅走过去时,他正在惨淡的月光下,用他的一只脚在草地上跳行,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


    “你好,舅舅!”我大声招呼。这是我头一次敢同他说话。他看起来讨厌见到我。“我去采蘑菇了。”他向我解释。


    “你采到了吗?”


    “你来看。”我舅舅说着,我们坐到了那口池塘边。他开始挑选蘑菇,把一些扔进水里,另一些留在篮子里。“给你,”他把装着他姚好的蘑菇的篮子递给我,“拿油煎。”我想问他为什么他篮子里的蘑菇都只是半个,可是我知道他不会理睬这个问题,我说了一声“谢谢”就跑开了。我正要回去用油煎蘑菇时,遇见那一帮男仆人,才知道全是些有毒的。


    赛巴斯蒂姬娜奶妈听他们讲了这件事情后,说道:“回来的是梅达尔多坏的那一半,谁知道今天的审判会搞成什么样啊!"那天要审判由城堡里的卫十们抓住的一伙土匪。匪徒们是我们领地上的,因而必须由于爵来处置他们。开庭审判时,梅达尔多斜着身体坐在椅子上,直咬手指甲。匪徒们被锁上镣铐带上来,为首的就是那个名叫菲奥尔菲埃罗的小伙子,就是他在采摘葡萄时首先看见担架的。受害的那—方也来了,他们是开往普罗旺斯的几位托斯卡那骑兵,路过我们这里时,在森林里遭到了菲奥尔菲埃罗和他的同伙们的袭击和抢劫。菲奥尔菲埃罗辩解说,是那些骑兵来我们的领地里偷猎,他把他们阻拦住,当做偷猎者解除了他们的武装,而卫士们却不认为他们是偷猎者。应当说当时土匪袭击是很普遍的事情,对此法律是宽大的。再说我们这地方又特别适合土匪出没,连我们家族中的一些成员也入伙了,在动乱的年代里,甚至自己结成匪帮。至于偷猎就更不用说了,是最轻不过的犯罪。


    可是赛巴斯蒂姬娜奶妈的忧虑是有根据的。梅达尔多把菲奥尔菲埃罗和他的全体同伙当作抢劫犯判处绞刑。而被抢的那些人,他们本身是偷猎者,也被判处绞刑,为了惩处干预太迟的卫士们,他对他们也宣判绞刑,因为他们既不懂得预先阻止偷猎的人活动,也不懂得防范土匪的犯罪。


    被判死刑的共有二十多人。这一残酷无情的判决令我们深为展惊,对于那些从前谁也不曾见过的托斯卡那绅士倒也罢了,对于一般说来并不令人讨厌的那些土匪和卫士,大家痛惜不已。造骡马驮架的木匠师傅彼特洛基奥多负责造绞刑架。他是一位能干而认真的劳动者,对自己的每一项活都尽职尽责地完成。他忍受着巨大的悲痛,因为被判决的人中有两个是他的亲人。他要制造出一台像树那样多枝丫的绞刑架,而它的全部绳索只用一个绞盘就能提升起来。这台机器庞大而巧妙,一次能吊起的人数比那天判处的人还多,因此子爵利用多余的绞索在每两个犯人之间吊上十只猫。僵直的尸体和死猫悬挂了三天,起初谁也不忍心去看。但是人们很快发现尸首瞪着愤怒的目光,我们对这桩惨案的认识也起了变化,产生出与以前不同的感受,对于卸下尸体和拆毁大绞刑机的决定感到很是遗憾。




 第五章


    同特里劳尼大夫去森林里寻找由海生动物变成的石头,一直是我最愉快的时光。特里劳尼大夫是英国人,在一次海难中骑一只波尔多酒桶来到我们这里的海岸。他当了一辈子随船医牛,作过许多漫长而危险的旅行,其中有些次是同著名的库克船长一起,可是他没有看见过任何世界风光,因为他总是在船舱里玩“三七牌”。这位难民到我们这里之后,很快就贪恋起那种叫“坎卡罗内”的葡萄洒,那是我们这里最苦涩和最浓稠的酒,他再也离不开它了,甚至总在肩膀上挎着那么满满一壶。他田在泰拉尔巴,成f我们的医牛,但是他并不管病人,而是搞他的科学发现,忙得团团转,我陪着他不分白天黑夜地在田间和林中奔走。他先是热衷于蟋蟀的病,一种千只当中只有一只会生的小毛病,也不会造成什么危害。特里劳尼大夫都要把得病的蟋蟀全找到并研究出恰当的治疗办法。后来便是对大海覆盖我们这块土地时留下的遗迹感兴趣。于是我们去背回那些石头块和矽石片,大夫说它们原本是鱼。最后是新近迷上的磷火。他想找一种方法获取并保存磷火,为此我们夜里在坟地里奔跑,当我们等候到那飘忽不定的萤光从坟冢的杂草中闪现时,就设法把它引向我们,让它跟在我们身后跑,再捉住它,放进容器里不让它熄灭,我们一次次地换用各种器皿做实验:布袋啦,细颈大肚瓶啦,剥去包装草的玻璃坛子啦,手炉,漏勺,都被用来装过磷火。特里劳尼大夫就住在坟场边上的一间茅屋里,从前那是埋尸人的住处,在闹灾荒、战争和瘟疫的年代里需要有一个人专门从事这项职业。大夫在那里设立起他的实验宝,里面右用来装磷火的各种玻璃瓶,有用来捕捉磷火的像渔网似的小网子,还有用来研究坟地的泥土和尸体的腐败物为什么会发出绿萤萤的光来的蒸馏器和增锅。可惜他不是一个能长久地专心致志从事自己的研究的人,他很快就丢开不干了,走出实验室,邀我一道去向新的自然现象猎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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