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母亲在电话里用责备的口气问她:“这个钟点需要帮助?女儿,你知道我和你爸爸要到九点才起床呢。”
“妈妈,我需要你。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啊!”
“事情真的那样严重?你连三个小时也等不了了?”
此前,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孤独会如此沉重,会是个重心,会成为把人推向深渊的力量。她觉得孤独正在深入到自己的血肉中;她不晓得如何才能把孤独从身体里挖出来。
她可以给赫尔曼打电话,但是跟他说什么呢?难道说有人夜间闯入她的房间?
难道说她没有意识到后来所发生的一切?有人强奸了她,这是确定无疑的;有人血染了她的床单,虽说她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伤口,只是腹内有灼热的感觉。赫尔曼肯定会想:如此可怕的动作怎么没有把她闹醒呢?她会说:不知道。我昏迷过去了。
这样的解释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但是无论如何,干吗不给他打电话呢?她知道他在波哥大的电话距离卧室很远,是在书房里。如果这个钟点打电话,只能给他留言。
她反复在想:跟他说什么呢?她想出一些不十分说明问题的话,但是却可以传达出她急于见到他的愿望、急于躲藏到他怀抱里的愿望。他曾经成千上万次地答应过:只要她需要,他可以立即飞到她身边。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只要你需要,只要你需要,……”
雷伊娜一想到他使用的那些奇怪的形容词,就笑了:“姑娘,我对你的爱真是像个哭叫不停的孩子。这是多么顽强的爱啊!”那她为什么不使用同样的语言呢?
电话录音机的“嘶嘶”声刚一开始,她就说道:“我顽强的爱人:你能马上来布宜诺斯艾利斯吗?越早越好!就今天吧。求你了!坐第一个航班。赫尔曼,这不是任性。不仅是我需要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惟一可以信赖的人。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情。给我回话!给我回话!从上午十点或者十一点起,我差不多整天在家。我爱你!”
她不知道首先应该做什么:是检查门锁是否被撬呢,还是打电话给医生。现在医院已经变成了疾病的巢穴,而不是康复中心。急诊室里总是躺满了受伤的人;凡是没有失去知觉的人都要把身上的钱全部掏光去买纱布、药棉和酒精。总是缺东少西;总是没完没了的排队。
修锁店这个钟点还关着门呢。那只好跟妇科医生通话了。她知道:现在是清晨六点半。她听到的惟一回答是要她另外一个号码的录音。把电话打到医生家里是不够慎重的。大夫肯定气哼哼地接电话,但是,一切她都不在乎了。
他要多少钱就给他多少。卡马格教给她为数不多的有用课程之一就是:如果疾病的闪电打中了你,你应该拿出全部积蓄来制止病情加重。啊,卡马格!如果给他打电话,会怎么样?有什么用处呢?难道他没有揍过她吗?难道不是他使近日来在报社里备受磨难吗?恩索。马埃斯特罗也不可靠:卡马格和恩索是由同一个传动轴承驱动的两个车轮。
雷伊娜哀求道:“大夫,请回话!请回话!”终于有人接电话了。雷伊娜急忙连连道歉。“如果事情不严重,就不会打搅您了。”医生问道:“有多严重?”口气不大相信。“有人在我自己家里把我强奸了,您想想这有多可怕吧?”
医生是个多疑的人:说起话来,那声音仿佛穿着带有护领的外科手术衣、戴着灭菌手套以及一个把声音扭曲成便秘时费力“吭哧”的口罩。大夫说:“或许咱们应该报警。是不是你已经报案了?”雷伊娜回答说:“发生这样紧急的事情,大夫,您是我惟一可以信任的人。您怎么能劝我去报警呢?您生活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还是生活在奥斯陆(奥斯陆,挪威王国首都。以自然环境优美,社会治安良好闻名于世。)?您知道在这里如果一个妇女说出我抱怨的事情,那会怎么样吗?我绝对不去警察局。您愿意接待我吗?不然我就请别人了。”“您去浦里穆。英特尔。巴雷斯化验室去吧!”医生口气自然地回答道,好像患者的愤怒就是他生活的组成部分一样。“我打电话过去,让他们给您验血,化验阴道黏液。
今天我们不能知道您是不是已经感染;但是,雷米丝小姐,应该采取一切必要的预防措施。您看过没有?是不是有虱病?“没有,雷伊娜没有仔细看看。她也没有触摸疼痛的地方:她只是看看有没有受伤,然后用海绵擦洗。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是虱病。医生解释说:”就是虱子,是阴虱。“雷伊娜惊叫道:”我的上帝啊!我来看看。是的。这里有东西,样子在动弹。“医生安慰她说:”别担心!那是寄生虫,很容易消灭的。去化验之后,请到我诊所来!从九点起,我等着您。如果您愿意避开警察,咱们就不报案;但是,这可不够慎重。您是一位记者,在报纸上发表过一些严厉揭露性的文章。您受到的这种袭击可能还会重演。“雷伊娜让电脑跟英特网连接着,等待赫尔曼的回音。
七点半,电话铃响了;她急忙向电话跑去,一面拍打着膝盖。
一听声音,她就泄气了:是母亲,过错感迫使老人来电话。
母亲说:“雷伊娜,你看看你闹的这个事情。自从你打来电话以后,我和你爸爸就没有合眼。现在还需要我去你那里吗?”
“不要了,妈妈。问题解决了。谢谢。”
“瞧见没有?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嘛!”
“没有,没有那么严重。对不起吵醒您了。”
“能说说发生什么事情啦?”
“一件傻事。妈妈。工作纠纷。”
“如果你再发生类似事件,等一等再打电话。雷伊娜,你知道如果我和你父亲的睡眠少于十小时,我们这一天就毁啦。”
“明白了,妈妈。我说过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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