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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国境以南太阳以西》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村上春树 | 发布时间: 704天前 | 6406 次浏览 | 分享到:


    “这以前你始终想挣脱这种力量来着?” 


    “我想是的。” 


    有纪子的手仍放在我胸口未动。“可怜的人儿。”她说。声音就好像在朗读墙上写的大大的字。或者墙上果真那么写着也未可知。 


    “我真的不知道。”我说,“我不想同你分手,这点清清楚楚。但我不知道这样的回答究竟对还是不对,就连这是不是我所能选择的都不知道。喏,有纪子,你在这里,并且痛苦,这我可以看到。我可以感觉出你的手。然而此外还存在看不到觉不出的东西——比如说情思那样的东西,可能性那样的东西。那是从什么地方渗出或纺织出来的,而它就在我心中。那是无法以自己的力量来选择或回答的东西。” 


    有纪子沉默有顷。夜行卡车不时从窗下的路面上驶过。我目光转向窗外,外面一无所见,惟独联结子夜与天明的无名时空横陈开去。 


    “拖延的时间里,我好几次想到了死。”她说,“不是吓唬你,真是这样。好几次我都想死。我就是这样孤独寂寞。死本身我想大概没有什么难的。嗯,你该知道吧?就像房间空气一点点变稀变薄一样,我心中求生的欲望渐渐变小变淡,那种时候死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甚至小孩儿都没考虑,几乎没考虑到自己死后小孩儿会怎么样。我就是孤独寂寞到这个地步。这点你怕是不明白的吧?没有认真考虑的吧?没有考虑我感觉什么、想什么、想做什么的吧?” 


    我默然无语。她把手从我胸口拿开,放在自己膝头。 


    “但终究我没有死,终究这样活了下来。这是因为我在想:如果有一天你回到我身边,自己到最后恐怕还是要接受的。所以我没有死。问题不在于什么资格,什么对与不对。你这人也许不地道,也许无价值,也许还要伤害我,但这些都不是问题。你肯定什么都不明白。” 


    “我想我大概什么都不明白。”我说。 


    “而且什么也不想问。” 


    我张嘴想说什么。但话未出口。我确实什么都不想问有纪子。为什么呢?我为什么就不想问问有纪子呢? 


    “资格这东西,是你以后创造的。”有纪子说,“或者是我们。也许我们缺少那东西。 


    过去我们好像一起创造了许多东西,实际上可能什么都没创造。肯定是很多事情过于顺利了,我们怕是过于幸福了。不这样认为?” 


    我点点头。 


    有纪子在胸前抱起双臂,往我脸上看了一会儿。“过去我也有美梦来着,有幻想来着,可不知什么时候都烟消云散了,还是遇见你之前的事。我扼杀了它们,多半是以自己的意志扼杀了抛弃了它们,像对待不再需要的身体器官。至于对还是不对,我不知道,但我那时只能那样做,我想。我经常做梦,梦见谁把它送还给我,同样的梦不知做了多少次。梦中有人双手把它捧来,说‘太大,您忘的东西’。就是这样的梦。和你生活,我一直很幸福,没有可以称得上不满的东西,没有什么更想得到的东西。尽管这样,还是有什么从后面追我。半夜一身冷汗,猛然睁眼醒来——我原本抛弃的东西在追赶我。被什么追赶着的不仅仅是你,抛弃什么失去什么的不仅仅你自己。明白我所说的?” 


    “我想是明白的。”我说。 


    “你有可能再次伤害我。我也不知道那时我会怎么样。保证之类任何人都做不出,肯定。我做不出,你也做不出。但反正我喜欢你,仅此而已。” 


    我抱过她的身子,抚摸她的头发。 


    “有纪子,”我说,“从明天开始好了,我想我们可以再一次从头做起。今天就太晚了。我准备从完完整整的一天开始,好好开始。” 


    有纪子好半天盯住我的脸。“我在想——”她说,“你还什么都没有问我。” 


    “我准备从明天再次开始新的生活,你对此怎么想?”我问。 


    “我想可以的。”有纪子淡然一笑。 


    有纪子折回卧室后,我仰面躺着久久注视天花板。没有任何特征的普通公寓的天花板,上面没有任何有趣的东西。但我盯住它不放。由于角度的关系,车灯有时照在上面。幻影已不再浮现。岛本乳峰的感触、语音的余韵、肌肤的气味都已无法那么真切地记起。时而想起泉那没有表情的面孔,想起自己的脸同她的脸之间的车窗玻璃的感触。每当这时,我便紧闭双眼想有纪子,在脑海中反复推出有纪子刚才的话。我闭目合眼,侧耳倾听自己体内的动静。大概我即将发生变化,而且也必须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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