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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蝴蝶梦》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达夫妮·杜穆里埃 | 发布时间: 703天前 | 13350 次浏览 | 分享到:


我们俩没有接口。朱利安上校胡乱摺叠着手里的地图。“每年这时候,瑞士是个游览的好地方,”他说。“我记得,有一次我女儿过假期,我们一家上那儿去休息,玩得痛快极了。在那儿散步,令人心旷神怡。”他踌躇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到时候冒出某些小小的麻烦倒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他说。“我不是说费弗尔会钻出来作梗,而是怕本地有人说闲话。谁也摸不准这一阵泰勃都对别人说些什么,翻来复去唠叨些什么来着。当然啦,全是无稽之谈。可你也知道那句老话,对不?眼不见心不想。被议论的对象不在眼前,流言蜚语就会随之绝迹。这就是世道常情。”


他站着检点自己的随身用品。“我想没丢下什么吧。地图,眼镜,手杖,外衣。齐啦。好吧,二位再位。别过分疲劳。今天一直真够受的。”


他走进大门,步上台阶。我看见有个妇人走到窗前,朝来客微笑着招手。我们的汽车向前驶去,到路口拐了个弯。我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现在又剩下我们两个了,心头的重负业已卸去,真有一种几乎无法消受的轻松之感,好似脓肿一下子穿了头。迈克西姆沉默不语。我觉得他的手按在我手上。我们在车水马龙中穿行,可是我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我只听见公共汽车驶过时发出的隆隆声,出租汽车喇叭的嘟嘟声,这是伦敦市内无法规避、永不停息的喧嚣,但我不属于这个嘈杂的世界。我在另一片清凉、安宁、粤寂的乐土之上休想。没有什么再能伤害我们。我们已经安然度过了险关。


待到迈克西姆停车,我才张开眼睛,坐直身子。我们停在索霍区的一条小街上,对面是一家小饭店,像这样的小饭店这儿街上比比皆是。我头昏眼花,茫然无措地四下张望。


“你累了,”迈克西姆简短地说。“又饿又累,一步也走不动啦。吃些东西,精神会提起来的。我也是。我们这就进去弄点吃的。我也可以给弗兰克挂个电话。”


我们走出汽车。店里幽暗而凉爽,除了老板、一个侍者和柜台后面的一个姑娘外,空无一人。我们朝角落里的一张餐桌走去。迈克西姆开始点饭菜。“难怪费弗尔想喝酒,”他说。“我也想喝一杯。你也需要喝点。就来点白兰地吧。”


老板是个胖子,脸上笑容可掬。他给我们拿来几个装在纸袋里的长条子薄面包卷,面包烘得到家,又松又脆。我拿起一片,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的白兰地苏打酒味和润,喝下去周身发热,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吃完了饭,我们从从容容地赶路,用不着那么匆忙了,”迈克西姆说。“晚上天气也会凉爽些。沿途我们可以找个宿夜的地方。明天一早再继续赶路,回曼陀丽去。”


“好的,”我说。


“你当真不愿到朱利安妹妹家吃晚饭,然后搭末班车回家?”


“不。”


迈克西姆喝完了酒。他那双眼睛这时看上去显得特别大,眼眶四周围了一目阴影,那阴影在苍白面容的衬托下益发显得浓黑。


“依你看,”他说,“朱利安猜透了几分真情?”


我的目光越过玻璃杯口端详着他。我没有作声。


“他知道的,”迈克西姆慢慢地说。“他当然知道。”


“即使他知道,”我说,“也决不会声张开去。不会,决不会。”


“是的,”迈克西姆说。“是的。”


他又向老板要了杯酒。我们就在这幽暗的角落里静静坐着,享受这一刻的安已。


“我相信,”迈克西姆说,“吕蓓卡对我撒谎是有算计的,这是她最后玩弄的骗人绝招。她故意引我动手杀了她。而事情的全部后果,她都已预见到了,所以她才那么纵声大笑,临死前还站在那儿笑。”


我没有作声,只顾埋头喝我的白兰地苏打。一切全过去了,一切都已了结。这事再也没什么大不了,迈克西姆再也不必为此脸色发白,惴惴不安。


“这是她最后一次的恶作剧,”迈克西姆说。“也是手段最高明的一次。甚至到现在,我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终究得胜了。”


一你说到哪儿去啦?她怎么可能得胜呢?“我说。


“我也不知道,”他说。“我不知道。”他一口喝下第二杯酒,然后从桌旁站起。


“我这就去给弗兰克打电话,”他说。


我在角落里坐着,一会儿侍者给我端来一盘海味。那是盘龙虾,热气腾腾,色香味俱佳。我也喝了第二杯白兰地苏打。就这么坐在那小店里,什么也不必放在心上,真让我感到舒服安适。我朝侍者微微一笑。不知怎么地,我忽然操起法语,要他再来点面包。


小店里的气氛安宁、愉快、友好。迈克西姆和我总算在一起了。一切都已过去了。一切都已了结。吕蓓卡死了。吕蓓卡再也无法来伤害我们。正像迈克西姆斯说,她要了最后一次的恶作剧,现在可再也不能捉弄我们了。隔了十分钟,迈克西姆回到餐桌边。


“怎么样,”我问,声音听上去飘忽而遥远,“弗兰克怎么样?”


“弗兰克没什么,”迈克西姆说。“他在办事处里,从四点钟就一直在等我的电话。


我把经过情况对他说了。他很高兴,像是松了口气。“


“哦,”我说。


“不过出了件事,”迈克西姆慢腾腾地说,眉头又皱了起来。“他说丹弗斯太太突然不辞而别。她走了,失踪了。她对谁也没说什么,一整天像是都在忙着收拾行李,把自己房里的东西搬了个空。四点钟光景,车站来人替她搬运箱子。弗里思打电话给弗兰克报告了这情况,弗兰克要弗里思转告丹弗斯太太,让她上办事处去一次。他等了好久,可她一直没去。就在我打电话前十分钟,弗里思又打电话给弗兰克,说是曾有人给丹弗斯太太挂了个长途电话,是他给转过去并由她在自己房里接听的。这大概是在六点十分左右。到了六点三刻,弗里思去敲她房门,走进去一看已是人去楼空,她的卧室也是空空如也。他们四出寻找,可就是不见她的踪影。她大概走了。她出屋子后一定是直穿树林而去的。她根本没有打庄园门口那儿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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