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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蝴蝶梦》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达夫妮·杜穆里埃 | 发布时间: 704天前 | 13427 次浏览 | 分享到:


我胡乱地拉开一只抽屉,一眼又看见她的笔迹。这回是出现在一本打开的皮封面记事册上,册子的标题是《曼陀丽宾客录》,内容按星期和月份编排,上面记录着来往宾客姓名,他们住过的房间以及他们的伙食。我一页一页翻着,发现册子上记载了整整一年中曼陀丽来往宾客的情况。这样,女主人只需打开册子一看,就知道到今天,甚至到此刻为止,哪一天有哪位客人在她家过夜。来客宿在哪一个房间,女主人为他准备什么样的饭菜。抽屉里还有些雪白的硬信纸,是专供落笔很重的人草书用的,此外还有印着纹章和地址的家用信笺,以及盛在小盒子里的雪白的名片。


我从盒子里取出一张,拆开外面包装的薄纸。名片上印着“m?德温特夫人”的字样,名片的一角还有“曼陀丽”三个字。我把名片放回小盒子,并关上抽屉。突然之间,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袭来;仿佛我是在别人家里作客,女主人对我说:“当然可以,去吧,到我书桌上去写信好了。”可我却在鬼鬼祟祟偷看她的私信,这实在是难以宽恕的行为。现在她随时可能走进房间来,发现我坐在写字桌前,放肆地打开了她的抽屉。


突然间,面前写字桌上的电话铃声大作,把我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以为这f被人逮住了。我双手颤抖着拿起话筒,问道:“哪一位?您找谁?”线路那头传来一阵陌生的嘤嘤声,接着就响起一个低沉粗鲁的嗓音:“是德温特夫人吗?”我听不出说话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恐怕您弄错了吧,”我说。“德温特夫人过世已经一年多了。”我坐在位子上,默默地望着话筒,等候对方回话。直到对方用大惑不解的语气,稍微提高嗓门,再问一遍名字,我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犯了个不可挽回的错误,于是蓦地涨红了脸。


对方在电话里说:“太太,我是丹弗斯太太,我是在内线电话上跟您说话。”我方才失常的表现实在无法掩饰,愚蠢得太不像话,要是不对此有所表示那只会使自己进一步出丑,尽管方才的洋相已出得相当可以了。所以我就结巴费力地表示歉意:一对不起,丹弗斯太太。电话铃把我吓了一跳,我自己也不明白胡说了些什么。我没想到你是找我说话,我不知道这是内线电话。“


她回答说:“太太,请原谅我打扰了您。”我想,她一定猜到我在这儿乱翻写字桌上的东西。接着她又说:“我只是想问一声,您是不是要找我,今天的菜单是不是合意?”


“啊,”我说。“啊,我想肯定可以的。我是说我对菜单完全满意。你看着办好了。


丹弗斯太太,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我看您最好还是过过目,”对方接着说。“它就搁在您手边的吸墨纸台上。”


我手忙脚乱地在左近处翻了一阵,终于找到了这张我先前未注意到的纸片,我匆匆扫了一眼:咖喱龙虾、烤牛肉、龙须菜、巧克力奶油冻,等等。这是午饭还是正餐,我不知道。大概是午饭。


“很好,丹弗斯太太,”我说。“挺合适的,确实好极了。”


“您要是想换菜,请吩咐,我马上就叫他们照办。请您看一下,在调味两字的边上我留出了空白,您爱哪一种,就请填在上面。我还不知道您吃烤牛肉时习惯用哪一种调味汁。过去德温特夫人非常讲究调味汁,我总得问过她本人才敢决定。”


“呃,”我说。“呃,这个……让我想一想。丹弗斯太太,我说不上来。我看你们还是按通常的老规矩办吧。德温特夫人喜欢什么,你们就看着办好了。”


“您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吗,太太?”


“不,没有。我真的说不上来,丹弗斯太太。”


“要是德温特夫人在世,我看她肯定点葡萄酒调味汁。”


“那么就用这种调味计好了。”


“太太,请原谅我在您写信的时候打扰了您。”


“不、不,别这么说,你根本没有打扰我。”


“我们这儿都是中午发信,您要付邮的信罗伯特会去拿的,贴邮票的事也归他管。


您只要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就行了。倘若您有什么急件要付邮,他会叫人立刻到邮局去寄发的。“


“谢谢你,丹弗斯太太。”说完之后,我手持听筒等着,可她没再说什么。听到对方滴铃一声挂断电话,我才放下听筒。


我的眼光又转向写字桌,望着那些随时备用的信纸和吸墨纸台。我面前的鸽笼式文件架好像在盯着我看,那些上边写着“待复信件”、“田庄”、“杂项”等字样的标签都在责备我为什么闲坐着无所事事。以前曾坐在我这个位子上的女人可不像我这样浪费时间,她伸手抓起内线电话的听筒,干脆利落、斩钉截铁地发号施令,菜单上要是有哪一项不合她的意,她就提笔勾掉。她可不像我这样只会说:“行啊,丹弗斯太太”,“当然啦,丹弗斯太太”。等打完电话,她开始写信,五封,六封,七封,写个没完,用的就是那手我已熟悉的不同寻常的斜体字。她一张一张撕下光滑的白信纸。在每封私人信件底下,她签上自己的名字:吕蓓卡。那个倾斜的r字母特别高大,相形之下,其他字母都显得十分矮小。


我用手指敲击着写字桌面。文件架都已空空如也,没有待复的信件,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待付的账单。方才丹弗斯太太说,要是有什么急件要付邮,可以打电话给罗伯特,由他叫人送邮局。过去吕蓓卡一定有许多急件要付邮,那些信不知道都写给谁的。也许是给裁缝写的吧:“那件白缎子衣服星期四一定得做好。”也许是写给理发师:“下星期五我要来做头发,下午三点叫安东尼先生等着我,我要洗发、按摩、电烫成形、修指甲。”不,不会。这类信犯不着花费时间,她只要弗里思接通伦敦,打个电话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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