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觉得自己好像换了个人,心里又是喜悦,又是担忧。于修女曾经说过,胡同里那些姑娘,哪个是妓女一眼就能看出来,妓女的眼睛像小鸡一样。我搞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她们眼睛变红了呢,还是说变小了呢?别人看我的眼睛也能觉出我的秘密吗?我一进大厅吃早饭,就看到大家都在,围成一圈,很严肃地在交谈。我一走进去,似乎所有的老师都抬起眼睛,盯着我看,满脸震惊和悲伤的神色。随后开京摇着头说:“坏消息。”我吓得脸色苍白,四肢无力,就算想跑我也跑不动。他们会把我踢出去吗?开京的父亲不答应我们的婚事吗?可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谁说的?谁看见我们了?还是说谁听到了?开京指着科学家们的短波收音机,大家又回头去听广播。我不禁想:难道连广播里都在说我们俩的事了?还用英语说?
开京终于告诉我真相,坏消息并非是说我们的事闹出来了,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庆幸。他说:“日本人昨天晚上发动了进攻,就在北京附近,大家都说这回一定是要打仗了。”
我听见广播里一口一个马可?波罗如何,马可?波罗如何,就问:“这马可?波罗是什么?”
于修女说,“说的是马可?波罗桥。倭寇已经攻占了这座桥。”听到她用这种蔑称说日本人,我觉得很惊讶。平时在学校里,正是她教学生们不要用脏话骂人,哪怕是说我们讨厌的人也不行。于修女接着说:“他们朝天放枪,说是演习。因此我们的队伍就回击他们,给这帮骗子个教训。后来有个倭寇失踪了。说不定那胆小鬼吓跑了呢,可是日本人说一个人失踪就足以构成宣战的理由了,”于修女翻译广播里的英文,很难搞清楚哪是新闻,哪是她的评论。
“这个什么马可?波罗桥,”我说,“到底在哪儿?”
“在北边,宛平,”格鲁托芙小姐说,“离火车站很近。”
“可那是芦沟桥啊,离我们村四十六里地,”我说。“他们什么时候给桥改了名字?”
“六百多年前了,”格鲁托芙小姐说,“马可?波罗赞美过这座桥,人们就叫它马可?波罗桥。”大家都继续说打仗的事,我却在想着,为什么我们村里没一个人知道桥这么多年前就改了名字。“日本人朝哪边开进?”我问。“朝北进北京呢,还是朝南到我们这儿来?”
这时大家突然不讲话了。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明亮的日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她站在黑影里,我看不出是谁,只见她穿着见长袍。我听见她问:“刘茹灵还住这里吗?”我眯起眼睛看。会是谁呢?已经有这么多事让我困惑不解了,如今又来了这么个人。我朝她走了过去,心里的迷惑渐渐变成了一种猜想,猜想又变成确信。是宝姨。我常常梦到她的鬼魂回来。如今就像在梦中一样,她能开口说话了,脸上也没有伤疤,正如在梦中一样,我扑向她,终于,这一次,她没有将我推开。她张开双臂叫道:“你果然认出你亲妹妹了!”
晨露渐渐变成了霜冻,那个冬天,我们结了两次婚,一次美国式的,一次中式婚礼。美国式那场婚礼上,我穿了格鲁托芙小姐给我的白婚纱,那是她为自己的婚礼准备的,可一直没机会穿。她的恋人在大战中死去了,因此这是件不祥的衣服。可她给我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幸福的泪水,我又怎么能拒绝呢?中式婚宴上,我穿的红裙子,顶着红盖头,都是高灵帮我绣的。
宴席之后,学生和朋友们把我们抬进洞房。洞房正是我跟开京头一次亲热闹出笑话的那个房间。如今这个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老鼠,没有尿渍,没有跳蚤,也没了干草。一个礼拜之前,学生们把墙上新刷了一层黄漆,房梁刷成了红色。他们把雕像都推到边上。为了让三位智者不再盯着我们看,我用绳子挂了条布帘把雕像挡在后面。我们洞房那天晚上,学生们在屋外闹了很长时间,说笑话逗我们,笑得很放肆,还放鞭炮。最后他们闹累了离开,终于我和开京作为夫妻,第一次单独相对。那天晚上,一切百无禁忌,我们尽享床笫之欢。
第二天,我们应当去拜见公婆。因此我们沿着走廊过两个门,来到了潘老师住的房间。我向他鞠躬,给公爹敬茶,叫他“爸爸”,大家都笑这套礼数。随后我还开京来到一个小神龛前面,我把宝姨的相片放在相框里,摆在里面。我们也为宝姨倒上茶,然后焚香,开京叫宝姨“妈妈”,向宝姨许诺会照顾我的家人,包括我的先祖在内。“如今我也是您的家族一员了,”他说。
突然,一阵冷气从我脖颈窜了下去。为什么?我想到了我那位死在猴嘴洞里的先人。是因为这个缘故吗?我记起了那些我们始终没有放回洞里去的骨头,还有那个家族的毒咒。这时候想起这些事,是什么意思呢?
“世上没有什么毒咒,”后来开京对我说。“那些都是迷信,迷信就是没事瞎担惊受怕。唯一的毒咒来自你无法释怀的担忧。”
“可那些都是宝姨告诉我的,宝姨很聪明的。”
“她是自学成才,只接触到那些旧观念。她没机会学习科学,像我一样去上大学。”
“那为什么我父亲会死了呢?为什么宝姨会死呢?”
“你父亲是死于事故,宝姨是自杀的。这还是你告诉我的。”
“可是为什么老天会这样安排?”
“这并不是老天的安排。根本没有为什么。”
我是那么地爱我的丈夫,因此我试着接受这些新观念:没有毒咒,没有厄运,也没有好运。当我看到天边起了乌云,开始担忧,我告诉自己这是毫无道理的。当风水转了方向,我试图说服自己,这里头根本没有什么玄机。有那么一阵,我过得很快乐,没有那么多无谓的担心。
2024-07-10
2024-06-20
2023-06-02
2023-04-03
2023-04-03
2023-03-26
山西省首届“韶华杯 祖国有我”获奖作品展示——少年绘画二等奖 潘江涛
2023-02-13
山西省首届“韶华杯 祖国有我”获奖作品展示——幼儿绘画三等奖 李贤
2023-01-31
山西省首届“韶华杯 祖国有我”获奖作品展示——幼儿绘画二等奖 王洛伊
2023-01-28
山西省首届“韶华杯 祖国有我”获奖作品展示——幼儿绘画二等奖 刘一铭
2023-01-28
山西省首届“韶华杯 祖国有我”获奖作品展示——少年绘画一等奖 张家源
2023-01-27
山西省首届“韶华杯 祖国有我”获奖作品展示——幼儿绘画二等奖 李昊然
2023-01-27
山西省首届“韶华杯 祖国有我”获奖作品展示——幼儿绘画三等奖 白航恺
2023-01-26
山西省首届“韶华杯 祖国有我”获奖作品展示——幼儿绘画一等奖 柳诗语
2023-01-26
联系我们
胡永华 邮箱:444565820@qq.com 电话:13097592190
李日宏 邮箱:1191878849@qq.com 电话:13096549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