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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玫瑰之名》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安伯托·艾柯 | 发布时间: 701天前 | 16318 次浏览 | 分享到:


在一排墙壁旁,我找到了一个书橱,在经历了那场大火后,竟然还奇迹似的直立着,然而水和白蚁却使它腐朽了。书橱里还有一些羊皮纸。其他的遗物则是我在下面的废墟中翻寻时找到的。有些羊皮纸碎片都已褪色,有些还隐约看得到图案,或几个模糊的字。有时我会找到字句依然清晰的书页,更常找到的是在铁钉的保护下,完整如初的装订……书籍的幽灵,外表看来完好,里面却已消蚀了,然而有时会残留半页,看得见标题。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我把我所能找到的每片纸都收集起来,装了两只旅行袋。为了保存这可悲的遗物,甚至不惜丢弃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回程途中,以及日后在梅勒克时,我花费了许多时间,试图解读那些断简残篇。常常由一个字或是一个模糊的图案,我便认出了那本作品。后来我要是找到那些书的其他抄本时,便更加细心而喜悦地阅读它们,仿佛命运留给我这项遗赠,仿佛辨认出那些被毁的抄本,是上天对我说的显明信息:“拥有并保存吧。”在我耐心地重组之后,我造就了一种次级的图书馆,是已经消逝之大图书馆的象征,一个由碎片、引句、未完成的句子以及残缺的书本组成的图书馆。


—(完)— 


  




第五章


第九时祷告之后


他们到了写字间,和许多学者、抄写员及标示员会晤,还遇到了一个相信假基督就要降临的瞎眼老人


我们爬上楼时,我看见我的导师观察着楼梯旁的窗子,阳光透过窗玻璃斜射在梯阶上。我大概快变得和他一样聪明了,因为我立刻就注意到窗子开在一般人很难够到的地方。另一方面,餐厅的窗子(在楼下惟一可以俯望悬崖的一面)也不容易够到,更何况窗子下面并未放置任何家具。


我们走到楼梯顶端后,便经由北边的塔楼进入写字间,我忍不住一声惊叹。这一层楼并不像楼下那样分隔成两半,因此使人感到分外宽敞。天花板是圆弧形的,并不太高(比礼拜堂的低些,但仍然高过一般的会堂),有坚实的柱子支撑,包容着一个光线极美的空间。因为较长的那四面墙上,每一面都有三扇很大的窗子,而每个塔楼外围的五边,各有一扇较小的窗子;最后,中央的八角形井孔上,有八扇高而窄的窗子,让光线由天井照了进来。


这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窗子,使得这个大房间的光线异常充足,即使是在冬季的午后。玻璃窗并不像礼拜堂的那么色彩缤纷,镶了铅框的方形玻璃,过滤出最纯净的阳光,未经人为技巧的改变,所以为写字、读书照明的目的完全达到了。我曾见过不少地方的写字间,但没有一间像这里这么明亮的,自然的光线倾泻而入,使整个房间明朗灿然;精神的原则更闪亮耀眼,光辉四射,是所有美和学识的来源,有一半要归功于这房间匀称的比例。要创造出美,必须有三样要素同时存在:最重要的是完整无缺,为此原因我们认为所有不完整的东西都是丑的;然后是适当的比例或和谐;最后则是明度和亮度;事实上只要颜色确切,我们便常说那东西很美。由于美丽的景致包含了安宁,同样的我们的欲望也会因安宁、善和美而平静下来。我觉得内心充满了抚慰,想着在这地方工作必定非常愉快。


在这个午夜时刻,我感到这里是个令人喜悦的学习场所。后来我在圣格尔修道院看到一间比例相似的写字间,也和图书室分开(在别所修道院里,修士们都在放书的同一个地方工作),但配置比不上这里完美。在每扇窗子下都有书桌,古物研究者、图书管理员、标示员和学者们,都各自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由于一共有四十扇窗户(这也是个完美的数字,由四角形的十倍推出,仿佛是四德乘以十诫),所以同时可让四十个修士一起工作,虽然有时也许只有三十个。


塞维里努斯对我们解释,在写字间工作的修士们都免除了上午礼拜、第六时和第九时的祷告,这样他们才能利用白天工作,直到日暮他们才停下活动,参加黄昏晚祷。※棒槌学堂&精校e书※


最明亮的地方是让研究古物者、最杰出的图书装饰者、抄写员和标示员坐的。每张书桌上都有装饰和抄写所要用的工具:角质墨水壶、修士们用小刀削尖的鹅毛笔、用来把羊皮纸磨平的轻石、写字之前画线用的直尺。在每个抄写者旁边,或是倾斜的桌面顶端,都有个读经台,被抄录的古籍就放在那上面,书页上盖了一张挖剪了一条格洞的纸,将此刻被抄录的那一行框了出来。


有些书桌上还放了金色和其他许多颜色的墨水。别的修士们则只是在看书,并且随时在私人的笔记本或写字板上,写下自己的注解。


不过,我并没有时间去仔细观察他们的工作,因为图书管理员向我们走来了。我们已经知道他是希尔德谢姆的马拉其。他的脸上露出了欢迎的表情,但看到这样一张奇特的面容,我却不自禁地颤栗。他个子很高,瘦得不得了,四肢大而笨拙。他穿着有兜帽的黑色僧衣,大步前行,外表不知道什么地方令人感到困扰。因为他刚从外面进来,兜帽并未拉下,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了阴影,忧郁的大眼睛也因而显得阴森。他脸上似乎有许多热情的痕迹,但现在已不再激发,便冻结在五官上。悲哀和严厉支配了他脸上的线条,他的眼眸是如许深沉,只要看人一眼,就能洞悉对方的内心,看出秘密的思想;因此要容忍他的眼睛的询问十分困难,谁也不想再一次和它们碰触。


管理员为我们介绍当时在写字间里工作的许多位修士,一一说明他们的作业,我对他们的求知精神感到十分钦佩。因此我得以会晤萨尔维米克的维南蒂乌斯,他从事希腊文和阿拉伯文的翻译,潜心研究亚里斯多德;乌普萨拉的本诺,一个研读修辞学,来自北欧的年轻修士;亚历山大里亚的埃马罗,他到这里才几个月,抄写馆内有关借贷的书籍。另外还有一群图书装饰者,都来自不同的国家:隆美挪的帕特里克,托莱多的拉巴诺,约纳的马格努斯,和赫里福德的瓦尔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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