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懂了。”
“上帝,真是困难极了。好吧。想象你是个道德改革者,你在一座山顶上招募同伴,一起过贫穷的生活。过了一阵子后,有许多人来到你这里,甚至还有从遥远的地方来的,他们认为你是个先知,或者是个新使徒,因此跟随着你。他们到那里去真是为了你这个人或是你的理论吗?”
“我不知道。我希望是的,为什么可能不是呢?”
“因为他们的祖先曾对他们说过其他改革者的故事,以及完美社会的传奇,他们相信就是你那个地方了。”
“这么说来,每个行动都继承了其他行动的结果了?”
“当然了,因为追随改革者的群众,绝大部分都是单纯的人,对于教义一无所知。然而道德可以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教义来改革行动。举例而言,瓦尔登西信徒和卡萨信徒时常混在一起,但这两个教团之间却有很大的差异。瓦尔登西教团宣扬改良教会内部的道德,卡萨教团所宣扬的却是不同的教会,由上帝和道德的另一个观点着眼。卡萨信徒认为世界分为善与恶两大相对势力,他们创立了一派教会,单纯的信仰者可辨认出完美。他们自有圣礼和仪式,并创建了极严格的阶级制度,和我们的圣母教派差不多,而且他们从未想过要推翻每一个权力实体。由此解释了何以有权势的人、地主、封建君主,也会加入卡萨教团。他们也没想过要改革世界,因为他们认为善恶的对立是永远不可能妥协的。相反的,瓦尔登西教派(还有阿诺德教派,或穷困的伦巴底人),却想以贫穷的理想建立一个不同的世界,因此他们才会被驱逐,住在凭着他们自己的劳力维生的独立社会中。”
“那么,为什么人们将它们混为一谈,而且认为它们都是同样邪恶的呢?”
“我跟你说过了,使他们活下去的目标,也造成了他们的死亡。行动增加,单纯的人愈来愈多,他们是被其他的行动所煽动,并且相信一切行动都有同样的叛乱和希望;他们被裁判官毁灭了,因为裁判官会把一个教派的错误委之于另一派,如果某个分离教派的某个行动犯了罪,每个教派的每个行动都会被视为有罪。按理来说,裁判官错了,他们把互相冲突的教义都混为一谈;根据其他的不合理性而言,他们又是对的,因为通常假如阿诺德教派在某个城市发起某种行动,别的地方的卡萨信徒或瓦尔登西信徒也会起而效尤。多尔西诺兄弟的使徒宣扬传教士和领主的肉体毁灭,并且犯了许多暴行;瓦尔登西教派反对暴力,佛拉谛斯黎也是。但我相信在多尔西诺兄弟那个时代,他的团体中有许多人虔诚地遵循佛拉谛斯黎或瓦尔登西教派的教条。单纯的人无法选择个人的异端;这些异端可能同时弃绝性的享乐和圣餐式,但却是很好的传道技巧,这显示了异教是违反了常识的恶魔矛盾。”
“那么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是恶魔的欺骗使得一个单纯的人想要成为一个约钦姆信徒,或投入卡萨教派的吗?”
“不对,并非是那样的。我们再从头试一次吧,阿德索。不过我要先告诉你,我尝试对你解释的,是我自己也并不确知的事。错误在于相信先有异端,然后愚民们才加入它(自找死路)。事实上,应该是先有愚民存在,继而才有异端。”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对于上帝的子民,你有很清楚的概念吧。一大群羊——也有好的也有坏的——被猛犬看守着;战士,或是世俗的权势者——皇帝和君主;而他们服从圣职人员——也就是牧羊人,解析神论者——的指导。这是个明晰的系统。”
“可是错了。牧羊人和猛犬争战,因为他们互相垂涎对方的权利。”
“对,所以羊群的性情才会迟疑不定。狗和牧羊人只顾相互交战,便不再照顾羊群了。其中一部分羊只便被排挤到外面。”
“所谓的‘外面’是什么意思呢?”
“在边缘地带。农人,他们不算是真正的农人,因为他们没有土地,就算他们有土地吧,也不能享有全部的收成。还有市民,可他们也不算是市民,因为他们并不属于一个公会或一个自治体,他们是少数人,被每个人所排挤。你在乡间见过成群结队的麻风病患者吧?”
“是的,有一次我看见有上百个人在一起。他们的肉都烂了,而且全身发白,拄着拐杖,眼睑肿胀,眼睛流血。他们不会说话也不会喊叫,而是像老鼠一样吱吱叫着。”
“对基督教徒而言,他们是另一种人,留在羊群边缘的人。羊群恨他们,他们也恨羊群,因为基督教徒希望所有像他们那样的麻风病患者全部死掉。”
“是的,我还记得爱尔兰马克王的一个故事;马克王斥责美女艾索姐,要将她活活烧死时,麻风病人来了,他们告诉国王火刑是一种温和的惩罚,最好采取更严厉的方法。他们对他叫道:把艾索姐给我们吧,让她属于我们每一个人,我们的病使我们的欲望高涨,把她给您的麻风病人吧。看看我们的破衣服,都粘在伤口上了。她一向跟在您身旁,享受锦衣玉食的富裕生活,当她看到麻风病人的院子,当她必须进我们的小屋,和我们睡在一起时,她就会真切地体认她的罪,后悔没有死在荆棘堆的火焰里!”
威廉望着我说:“对一个圣本尼迪克特教团的见习僧而言,你看的书倒真是奇怪。”※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我的脸涨红了,因为我知道见习僧是不该阅读传奇故事的,可是在梅勒克修道院里,我们年轻人都偷偷传阅,夜里点上蜡烛偷看的。
“不过那无关紧要,”威廉又说,“你了解我的意思了。被放逐的麻风病患者喜欢拖别人和他们一起毁灭。你愈厌恶他们,他们就变得愈邪恶;你愈将他们描述成一群必须加以消灭的狐猴,他们就愈被一般人所遗弃。圣方济格领悟到这一点,他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去和麻风病人住在一起。在被逐出的人重返团体之前,上帝的子民是不可能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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