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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可爱的骨头》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爱丽丝·希伯德 | 发布时间: 688天前 | 13090 次浏览 | 分享到:


每晚走回复式公寓的路上,沿途会经过一排老式的街灯,我曾在舞台剧《我们的小镇》里看过这样的街灯,铁铸的灯杆顶端弯成一道弧形,上面悬挂着圆形灯泡。和家人一起看戏时,我觉得圆圆的灯泡像是一个发光的又大又沉的草莓,所以印象深刻。在天堂的街道上,我故意走到街灯的影子下,这样一来,我的影子好像刺破了一个个发光的大草莓,这是我回家途中常玩的游戏。


一天晚上,看完露丝在做什么之后,我像往常一样踩着街灯的影子回家,半路上碰到了弗妮,广场上四顾无人,前方刮起一阵旋风,落叶随风旋转,缓缓上扬。我停下来看着她,目光停驻在她眼角和嘴边的笑纹上。


“你为什么发抖?”弗妮问道。


虽然天气阴冷,我却不能说自己因为天气冷才发抖。


“我实在没办法不想妈妈。”我说。


弗妮微笑地拉着我的左手,把我的手放在她双手之间。


我想轻吻她的面颊或是让她抱抱我,但我什么也没做,反而看着她慢慢离去。


弗妮蓝色的衣裙离我越来越远,我知道她不是我妈妈,我不能玩这种假装的游戏。


我转身走回广场上的阳台,濡湿的空气沿着我的大腿蔓延到手臂,无声无息、轻轻柔柔地沾上发根。我想到晨间的蜘蛛网,网上沾满了有如珠宝般的露珠,以前我却不假思索,轻轻一挥就毁了它。


我私藏了这张偷拍的照片


十一岁生日的早上,我一大早就起床,大家都还没起来,最起码我是这么想。我偷偷摸摸地走下楼,朝饭厅看了又看,我猜爸妈把礼物放在饭厅,但饭厅里却没有任何像是礼物的东西,餐桌上还是像昨晚一样空空的。但我一转身就看到客厅里妈妈的桌上摆了一样东西,妈妈的桌子相当别致,桌面永远一干二净,我们管它叫“付账单的桌子”。桌上有一沓包装纸,中间摆了一个还没有包好的相机,我一直想要一部相机,我已经苦苦哀求了好久,几乎认定爸妈绝不会买给我。我走到桌前仔细瞧瞧,那是一部傻瓜照相机,旁边还摆着三卷胶卷和一个四角闪光灯。这是我第一部相机,有了它,我就可以实现成为野生动物摄影师的梦想。


我四下观望,没看到半个人,隔着半张半掩的百叶窗,我看到葛蕾丝·塔金。(妈妈喜欢把百叶窗拉得半张半掩,她说这样房子看起来比较美观,但又和外界保持一定距离。)葛蕾丝住在街尾,在一所私立学校上课,我看到她脚踝上绑了东西在街上走来走去,我立刻装上底片偷偷地跟踪,一面想象自己长大后追踪野象和犀牛的模样,我现在躲在百叶窗和窗户后面,长大以后说不定藏身在高高的芦丛之间。我用没有拿相机的那只手拉高睡衣的下摆,静悄悄地、甚至可以说是鬼鬼祟祟地跟着葛蕾丝移动,我走过家里的客厅,前门,一直跟到房子另一边的小屋,我看着她越走越远,忽然想到我若跑到后院,就没有东西阻碍视线了。


因此,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屋后,却发现已经有人打开了通往后院的小门。


一看到妈妈,我马上忘了葛蕾丝。我从没见过妈妈坐得这么直,神情显得这么恍惚,她面向后院,坐在走廊外的一把铝质折叠椅上,手上拿了一个小碟子,碟子上是一杯她常喝的咖啡。那天早晨妈妈还没涂口红,所以咖啡杯缘没有口红印,或许她晚一点才会涂口红吧。但她为了谁上妆呢?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为了爸爸?还是我们?


“假日”坐在喂小鸟的水盆旁快乐地喘气,它专注地看着妈妈,没有注意到我。妈妈直视前方,目光似乎延伸到无边无际的未来。在那一刻,她不像我的妈妈,像一个和我没任何关系的陌生人。我从未看过妈妈露出这副神情,她脸上的肌肤白皙,没有化妆依然柔嫩粉润,睫毛与双眼颇具整体美。妈妈在酒柜里藏了一些裹着巧克力的樱桃,这是她的私家珍藏,爸爸想吃樱桃时,总是缠着妈妈,叫她“海眼姑娘”,此时我终于明白爸爸为什么这样叫妈妈,我本来以为这是因为妈妈的眼睛是蓝色的,现在我才知道这是因为妈妈的眼神深邃,有如神秘莫测的大海,令我看了有点害怕。我灵机一动,没有多想为什么,只是直觉地想这么做:我要在“假日”看到我,闻到我的气味之前,趁着草地上还沾满了晨间露水,妈妈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赶快拿起我的新照相机,捕捉住这一刻。


柯达公司把照片装在一个厚重的大信封里寄回来,我一看到照片就分辨出不同,在所有照片中,只有在第一张照片里,妈妈才是艾比盖尔。她完全不知道我在拍照,照片捕捉到最真实的时刻;我一按下快门,快门声吓了她一跳,自此她又变回过生日女孩的妈妈,快乐小狗的主人,好好先生的太太,另一个女孩和可爱的男孩的母亲,伺弄花草的女主人和笑容满面的邻居。妈妈的眼睛有如汪洋,里面埋藏着说不尽的失落,我以为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来了解她,但我只有在那一天才想到这个问题。我在世时就看过这么一次,之后就忘了妈妈内心深处的艾比盖尔;我只想看到我所熟悉的妈妈,永远在她的保护之下,因此,我也没再多想。


我在天堂的阳台上想着那张照片和妈妈,琳茜则半夜悄悄走出房门。我像电影里探头探脑的小偷一样看着她,我知道她想去我房间,也知道她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打开我的房门,但她打算到我房里做什么呢?我的房间已成了家里的禁地,妈妈碰也不碰。出事当天我匆忙出门,来不及铺床,到现在我的床还是保持原状;我的花斑河马宝宝依然躺在被子和枕头间;那天早上换上黄色喇叭裤之前想穿的一套衣服,也还原样摊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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