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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窥视者》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阿兰·罗伯-格里耶 | 发布时间: 640天前 | 12546 次浏览 | 分享到:


    现在店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向前面望着,透过玻璃门,望到那条穿越全村的路。路很宽,布满泥尘——而且间无一人。另一端有一垛没有门的石墙,比一个人高,墙后面一定是灯塔的一个附属建筑物。他闭上眼睛,想要打瞌睡了。为了赶乘轮船,他起得很早。从他家里到港口并没有公共汽车。在圣雅克区的一条胡同里,从楼下的一个窗口望进去,里面是一间很深的房间,虽然已经是大白天,房间里仍然相当昏暗;床头上一盏小灯的光线照射到凌乱的床单上;一条举起的胳膊被光线从侧面和下面照射,把扩大了的影子投射到墙上和天花板上。可是他不能误了乘船;到海岛上推销一天可能把一切都挽救回来。即使把他在上船以前在城里售出的一只手表计算在内,他还只卖掉四只手表。待会儿他要把数字记在备忘录上。他觉得很疲倦。没有什么来扰乱当前的静寂,咖啡店内和咖啡店外都是如此。可是他突然发觉他听见了——虽然距离很远而且店门又关着——海浪有规律地冲击灯塔前面的岩石的声音。这声音一直传到他这里,又响亮又清晰,使得他惊讶早些时候为什么没有发觉。


    他张开眼睛。这里当然看不见海。只见一个渔民站在玻璃门外边朝咖啡店里面张望——他的一只手握着门的把柄,另一只手拿着一只空酒瓶。马弟雅思以为他是刚才喝酒的水手中的一个(始终没有说话的那个)走了回来。可是等到那渔民走进店里以后,旅行推销员才发觉自己弄错了。他还发觉这位新来者看见自己就露出十分高兴的脸色。事实上那个渔民一直走到他身边,大声地问:


    “真是你吗?我没有眼花吧?”


    马弟雅思站起来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他尽可能缩短握手的时间,赶忙握紧拳头把手缩回来,使得他的指甲藏在掌心里。


    “是呀!”他说,“是我呀。”


    “马弟雅思老朋友!真是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嗯?”


    旅行推销员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他不知道采取怎样的态度才好。起初他怀疑对方在玩弄欺骗手段:这家伙只不过装着认识他罢了。可是他看不出这个渔民采取这种手段能够得到什么好处,他马上就放弃了开头的想法,无条件地表示同意:


    “对呀!真是可以说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厂


    这时候那个胖女人回来了;马荣雅思倒也感到高兴:这一下能够向她证明他在岛上不是一个陌生人,而是有许多朋友,人们应该信任他了。渔民指着女店主当作人证,说:


    “我到这儿来打一公升酒,居然会碰到这个老朋友马弟雅思,我和他没有见面已经不知多久了。可真想不到!”


    旅行推销员也不知道有多久没和他见面了;他也觉得想不到。可是他徒劳地在记忆里搜寻,甚至连应该搜寻些什么也不知道。


    “这种事情是常有的。”女店主说。


    她拿掉那只空酒瓶,换了满满一瓶酒给他。水手接过酒后,对女店主说“最好”是“和别的几瓶”一起记在他的账上。女店主很不满意地撅了撅嘴,可是并没有提出异议。水手带着一种含糊的神气望着墙壁说:再来一公升的酒他就可以请“老马”到他家里吃午饭了。他的话不是对任何特定的人说的。没有人回答他。


    毫无疑问,这时候应该由马弟雅思出来说话。可是那汉子已经转过来对着他,开始用更大的热情问他“分别以来”的情形。如果首先不能确定所谓“分别以来”是指的哪一个时候,这个问题似乎是很难回答的。不过这问题也没有使旅行推销员伤脑筋伤得太久,因为对方显然丝毫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他的新认识的老同学说话越来越快,两条胳膊作出种种手势,范围很大而且很用力,使人害怕他不要打碎了夹在左臂下面的那瓶酒。马弟雅思不久就不再想从他的滔滔不绝、意义却不连贯的说话中,找出某些线索,可以说明所谓他和这个人过去共同度过的日子。他的全部注意力还来不及追随对方用一只空着的手和那一公升红酒所作的动作——这些动作有时是分开的,有时是合拢的,有时是表面上看不出有任何关系的。空着的手比较灵活,带动了另一只手;如果像左臂一样也给右臂以同样的负担,那么两条臂膀的动作就会缩小到几乎没有——只有一些小动作,更慢,更有规律,范围不那么大,也许更合乎需要,总之,可以使一个细心的观察者更容易分辨出来。


    可是要做到这样,首先得使他的说话和动作停顿一下,而他的说话和杂乱无章的手势却每分钟都在增加强度,越来越叫人吃惊。其中即使偶然有些小小的停顿,都是不能加以利用的,因为只有离得远些才能觉察得出来,这样一来就太迟了,滔滔不绝的洪流又接上去了。马弟雅思后悔刚才有明显的机会时,自己没有提出再买一瓶酒请他喝。现在要这样做需要十分迅速的反应,他觉得自己完全不能做到这一点。他闭上眼睛。在这个水手的后面,越过他那瓶具有威胁性的——或者使人得到解放的酒,超过玻璃门,越过大路和矗立在那边的石墙,就是大海。大海继续很有规律地冲击悬崖。每一个浪头冲击了凹凸不平的岩石以后,就响起了像瀑布似的从各处一齐落下来的水声,接着是无数白色的小瀑布从岩石的凹洞里向岩石突出的地方流下来,那种温湿的声音逐步减轻,一直延续到下一个浪头冲上来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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