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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迷宫中的将军》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西亚·马尔克斯 | 发布时间: 627天前 | 13795 次浏览 | 分享到:


将军为无尽的期待而悲伤,期待谁?期待什么?为什么期待?在绵绵阴雨中他感到茫然若失,在对历史往事的又一次探究中,触到了心灵的深处,结果在哭泣中睡着了。何塞?帕拉西奥斯在听到细微的呻吟时,以为是从河里捡米的那条狗在呜咽,却原来是他主人发出的声音。他惊慌得手足无措,因为在贴身服侍他的漫长岁月里,只见过他哭过一次,而那一次哭并不是由于悲伤而是由于暴怒。


帕拉西奥斯喊来了在走廊里值勤的伊瓦拉,他也听到了将军哭泣的声音。


“这将对他有好处,”伊瓦拉说。


“对我们大家都将有益”,何塞?帕拉西奥斯说。


将军比平常哪一天睡的时间都长。无论是邻近果园里鸟儿的啁啾,还是教堂里的钟声,都没有把他闹醒,何塞?帕拉西奥斯俯在吊床边好几次。想听听是不是仍在呼吸。当他睁开眼时,已经八点多了,天已经开始热了起来。


“10 月 16 日,星期六”,何塞?帕拉西奥斯说,“今天是圣玛加丽塔?玛丽亚?阿拉科克日。”


将军下了吊床,眼睛望着飞着尘土、寂无一人的广场和破败不堪的教堂,几只兀鹰在争食一条死狗的残骸。炙人的朝阳预示着今天又将热得透不过气来。


“我们离开这儿,赶快走.”将军说,“我不想听见毙人的枪声。”


何塞?帕拉西奥斯心里一震。他这是生活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时代,他的样子也和当时一模一样,赤着脚站在砖坯铺就的地上,下面穿着长长的短裤,剃光的头上戴着一顶睡帽。这是在现实中重温的一个旧梦。


“我们不会听到毙人的枪声,”何塞。帕拉西奥斯说,接着他又有意精确地加了一句:“皮亚尔将军是在安戈斯图拉处决的,不是今天下午,而是三年前如同今天的一天。”


曼努埃尔?皮亚尔将军,库拉索岛人,是个黑白混血儿,为人严酷无情,当时 35 岁,在爱国者民兵队伍里他功勋卓著,当解放者军队迫切要求所有的力量团结一致以钳制莫里略的部队迅猛推进时,他使将军的权威经受了一次考验。皮亚尔号召黑人、黑白混血儿,桑巴人以及全岛所有无依无靠的人起来反对以将军为代表的加拉加斯的白人贵族。他的声望和象救世主般受到的欢迎只有何塞?安东尼奥?派斯或绰号保皇党人的搏韦斯(52)能与之相比,而且解放者军队里的一些白人军官也因他的影响转而支持他的主张。将军对他使尽了劝导的艺术,都没有收效。最后,将军下令把他逮捕,皮亚尔被押送到了临时首都安戈斯图拉,在这时,将军争取了一批亲近他的军官,地位得到了巩固,这些军官里有几个人后来一直陪同将军进行那次沿着马格达莱纳河的旅行。一个由将军任命、有皮亚尔在军队里的朋友参加的军事法庭对他进行了速决审判,何塞?玛丽亚?卡雷尼奥担任法庭负责人。辨护人称赞皮亚尔是反对西班牙政权的杰出人物之一,他这话没有一丝虚假的成分。皮亚尔被宣布犯有逃跑罪、叛乱罪和叛国罪,被判以死刑并取消一切军事荣誉称号。了解皮亚尔的功绩的人,都认为将军不可能批准这一判决,特别这是在莫里略的部队刚收复数个省份、爱国者的士气极为低落,大家都为队伍可能要大规模溃逃而担忧操心的时刻。将军受到了各种压力,他亲切地听取了皮亚尔最接近的一些朋友的看法,布里塞尼奥就是其中的一个,但是他的决定是不能申诉的。最后,他撤销了关于取消皮亚尔军事荣誉称号的决定,批准了枪决的判决,而且加重为当众执行。那是个一切坏事都可以发生的漫漫长夜。10月 16 日下午五点,死刑在安戈斯图拉大广场的炎炎烈日下执行,六个月前,是皮亚尔本人亲自从西班牙人手里夺取了这座城市。行刑队队长让人把几只兀鹰啄食的死狗残骸弄走,关严了广场四周的入口处,以免一些无人管理的动物闯进来破坏了行刑的庄严气氛。皮亚尔要求让他给行刑队下令开火,他的这一最后殊荣遭到了拒绝,他的眼睛被强迫用黑纱蒙了起来,但并未能阻止他在离开这个世界时亲吻十字架和向国旗永远道别。


将军拒绝观看处决的场面。当时,唯一呆在他身边的人是何塞?帕拉西奥斯,当广场上传来枪声时,后者看到他如何挣扎着抑制将要流出的泪水。他在给部队通报此事的公告中说:“昨天是我痛心的一天。”在他一生的以后时日里,他将会反复说明,那是拯救国家的政治需要,它说服了违抗命令者,避免了一场内战。不管怎么说,那是他一生中最残暴地使用权力的一次举动,但也是一次最及时的行动,它立即巩固了他的权威,统一了军队的指挥权,并为他获取荣誉廓清了道路。


13 年后,在索莱达小镇上,他好象根本没有觉察到自己成了时间次序错乱的牺牲品。他的目光仍然盯着广场,直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妪,牵着一条驮椰子的毛驴穿过那里,她的身影吓得几只啄食的兀鹰四下惊飞。这时,他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回到了吊床上,也没有谁问他,他就说出了何塞?帕拉西奥斯从安戈斯图拉那个夜晚就一直想知道的那个答案。


“我还将那样干。”他说。




第八章-1


到那时,我们将登上厄瓜多尔的钦博拉索山,把永远统一,自由的大美洲三色旗插在雪山项上。


我怎样才能走出这座迷宫呢?


最大的危险是行走,危险不在于会跌跤,而在于过分吃力。相反,他上下楼梯倒没有关系,因为显然总会有人搀扶,尽管他自己可以上楼下楼。不过,当真的有人搀扶他时,他却不允许他们这样做。“谢谢,”他说,“我自己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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