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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挪威的森林》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村上春树 | 发布时间: 881天前 | 43898 次浏览 | 分享到:


    "就是说尽管你并不不爱我?"


    "原谅我。"直子说,"不是我想伤你的心,但这点希望你理解:我和本月确确实实是特殊关系。我们从3岁开始就在一起玩。我们时常一块儿说这说那,互相知根知底,就这样一同长大的。第一次接吻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真是妙极了。头一回来潮时我去他那里哇哇直哭。总之我俩就是这么一种关系。所以他死了以后,我就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同别人交往了,甚至不知道究竟怎样才算爱上一个人。"


    她伸手去拿桌面上的酒杯,但没拿稳,酒杯落到地上,打了几个滚,葡萄酒洒在地毯上。我弯腰拾起酒杯,放回桌上。我问直子是不是想再少喝一点,她沉默了半天,突然身体颤抖起来,开始啜泣。直子把身体弓成一团,双手捂脸,仍像上次那样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剧抽咽。玲子扔开吉他,走过来轻轻地抚摸直子的背。当把手放在直子肩上的时候,直子像婴孩似的一头扎在玲子胸口。


    "喂,渡边君,"玲子对我说,"抱歉,你到外边转20来分钟再回来好么?我想等一会她就会好起来的。"


    我点头起身,把毛衣套在衬衫外面。


    "对不起。我对玲子说。


    "别介意。这不怪你,别往心里去。你转回来,她就会完全镇静下来的。"说着,她朝我闭起一只眼睛。


    我踏着梦幻般奇异的月光下的小路,进人杂木林,信步走来走去。月光之下,各种声音发出不可思议的回响。我的足音就像在海底下行走的人的足音那样,从截然相反的方向传来瓮声瓮气的回声。身后时而响起低微而干涩的"咔嚓"声。林中充满着令人窒息的沉问,仿佛夜行动物正在屏息敛气地等待我的离去。


    我穿过杂木林,在一座小山包的斜坡上坐下身来,望着直子居住的方向。找出直子的房间是很容易的,只消找到从未开灯的窗口深处隐约闪动的昏暗光亮即可。我静止不动地呆呆凝视着那微小的光亮。那光亮使我联想到犹如风中残烛的灵魂的最后忽闪。我真想用两手把那光严严实实地遮住,守护它。我久久地注视那若明若暗地摇曳不定的灯光,就像盖茨比整夜整夜看守对岸的小光点一样。


    30分钟后,我折身回去。走至楼门口,里面传来玲子弹吉他的声响。我蹑手蹑脚地爬上楼梯,敲了下门。走进房间,不见直子,玲子一个人坐在地毯上弹吉他。她指了指卧室的门,仿佛说直子在里边。随后玲子放下吉他,坐在沙发上,叫我坐在旁边,并把瓶里剩的葡萄酒分倒在两个杯里。


    "她不要紧的。"玲子轻轻拍着我的膝头说,"独自躺上一会儿就会安静下来,别担心,只是心情有点激动。嗯,我们两人到外面散散步可好?"


    "好的。"我说。


    我和玲子沿着街灯下的路面缓缓移动脚步,走到网球场和篮球场那里时,在长凳坐下。她从长登底下取出橙色的篮球,捧在手中团团转动。稍顷,问我会不会打网球,我说会倒是会,只是非常差劲儿。


    "篮球呢?"


    "也不怎么拿手。"


    "那么,你拿手的到底是什么呢?"玲子堆起眼角皱纹笑着问,"除了同女孩子睡觉以外?"


    "那也算不得什么拿手。"我有点不悦。


    "别生气,开个玩笑。暖,到底怎样?什么东西拿手?"


    "没有称得上拿手的啊。喜欢的倒是有。"


    "喜欢什么?"


    "徒步旅行、游泳、看书。"


    嘻欢一个人做事?"


    "嗯——或许。"我说,"以前我就对同别人配合的活动提不起兴致。那类活动,无论哪样我都沉不下心,觉得怎么都无所谓。"


    "那么冬天来这儿好了。冬天我们搞越野滑雪,你保准会喜欢上的。在大雪里边扑腾扑腾一走一整天,弄得浑身是汗。"玲子说道,然后拉起我的右手,像在街灯下检查乐器似的盯盯细看。


    "直子经常那样吧?"我问。


    "是啊,不时地,"玲子这回看着我的左手说,"不时出现那样情况,亢奋、哭泣。不过不要紧,这样还好,因为可以把感情宣泄出去。可怕的是感情泄不出去。那一来,就会憋在心里,越憋越多,各种感情憋成一团,在体内闷死,那可就要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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