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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猎物》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伊莱娜 · 内米洛夫斯基 | 发布时间: 873天前 | 18390 次浏览 | 分享到:


“一个情妇吗?”


“才一个?……十个,百个,千个……我的老弟。这个人硬是毁在女人手里的。这是绝无仅有的,我确信无疑!而且空前绝后。但他的财富就是在女人的手里化为乌有的。他喜欢梅 · 惠丝1那种丰满的类型。但您要知道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这一点。兰昆本人也一点都没预料到。我也被一些事情惊呆了……”


他停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


“我听说巴黎的某一栋房子里几乎只有您岳父慷慨赠送的财物。他的兴趣……”


“那么,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已经一无所有……”


“啊,这个吗,我就不知道了,要等清点完财产才知道。但肯定是资不抵债。”


“我岳父的死可以免掉所有的诉讼吗?……还会有官司吗?”


库图摊开双手说道:


“啊,这个我不知道……那取决于兰昆的能力了。取决于方方面面的事情。可是,至于您,我觉得最明智的做法是放弃继承权。说到这里,有人跟我说,您的岳父送了您一千支银行股票,对吗?……确确实实有一千,对吗?……余下的股票,也就是法律允许他持有的,他已经把它们都收购回去了,归他一个人所有……这同样也非常典型……那是一个小暴君……您必定知道一些事情,嗯?……所有这一切对您来说都非常可怕,您还那么年轻,但也有教育意义,噢!多么……您看见的是没有伪饰的生活,人都是些混……”


“昨天晚上,我的岳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让-卢克说道。


这门婚姻是个跳板!(6)


“怎么,您见过他?”


“是的。”


“啊!”库图只是啊了一声。


他重新把身子靠到椅背上,轻轻地捋着胡子。最后,他对让-卢克微微一笑:


“我亲爱的朋友,有需要的时候,只管吩咐我……答应吗?”


“当然。”让-卢克喃喃道。


仆人进来了,说夫人正守在遗体旁,叫先生们过去。这天晚上,剩下的时间就只是丽丝的哭天抹泪和大喊大叫了。快到早晨的时候,让-卢克守了岳父几个小时。他看着死者的脸,许多事情已经明朗……可是他自己的前程却是那么的暗淡。


15


撒拉死后,什么也没有了。几个星期里,撒拉的遗孀看着汽车、家具,然后是淡紫色和淡黄色的小客厅,然后是那些原版书,一一被卖掉,那些书仅值二十法郎一本。这对丽丝 · 撒拉是最致命的打击。有人把价目表给她看,她拒绝相信。她大喊大叫:


“我的那些日本瓷器、中国瓷器,真是趁火打劫啊!……”


这个对人对事如她所言只求其“最美的一面”的女人,现在却只看得到丑恶。她怀疑那些最诚心打算来这里帮她的人的险恶用心。让-卢克用身上仅有的一点钱买下了那本灰麂皮精装本莎士比亚,自以为可以带给她最后一点快乐,她勉强地说了声谢谢。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裙子,坐在丽雷客厅贴了封条的家具中间,绉纱拖在地上,喃喃道:


“被盗窃……我这一辈子都被盗窃了……被盗窃被欺骗。”她喋喋不休地反复说着,因为她没有考虑到为丈夫破产的原因保密。


就像暴雨过后牛奶会变酸一样,这场风暴也使她变得尖酸刻薄。从前慷慨、花钱如流水,现在却一块糖、一块旧布都斤斤计较。让-卢克跟她争了很久,才终于使她同意给亡夫买一块墓碑,这并不是她想报复,而是现在每一个子儿对她都非常珍贵。她还有一小笔年金,那是嫁妆剩下的。她拒绝和达格尔纳一起生活,以为他们会掠走这笔钱。她去了外省,住在一个远房亲戚家里。


然而,让-卢克也不得不离开维希纳的那所房子,玛蒂尔德 · 达格尔纳就要回来和孩子们一起住在那里,她还打算把那套房子变为家庭膳食旅馆。他重操旧业,出售收音机的焊锡和香水。


他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窄小、阴暗,几乎就是工人住的房子,在植物园的后面。他们刚在那里安顿下来,让-卢克就收到了库图的一封短信,跟他约定在圣拉扎尔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啤酒屋里见面。


库图坐在大理石桌子边,用张开的鼻孔和油亮的嘴巴吸着腌酸菜和斯特拉斯堡香肠的味道,伸出的嘴巴就像准备接吻一样,等着让-卢克的到来。他显得很兴奋。他请让-卢克喝了一杯啤酒,仔细地端详着年轻人疲惫的面孔,和他那染过色的、在耀眼的灯光下黑色已经变成绿色的衣服。他说话直来直去,把啤酒杯端到嘴唇边,啤酒的泡沫在他那项圈样的胡子上流淌。


“我现在有可能可以帮您一个忙。您还记得吗?您的岳父去世时,我跟您说过:‘尽管吩咐我。’我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他停了片刻,等着让-卢克说出感激的话语。让-卢克终于说道:


“怎么谢您呢?”


库图将宽大的背往后一靠,将两只手放在桌子上,充满友爱地看着让-卢克:


“我的好朋友……您想得到吗,我帮您找到了,您认真听好了,我为您找到了撒拉银行股票的买主。”


“撒拉银行的股票?……可它们在公证人的手里,您清楚得很。”


“咳!我说的不是那些,”库图擦着肥厚的嘴唇,它们在棕色的胡须中显得更加肉厚、光亮和新鲜,“我当然知道它们都在公证人的手里。但您那里也有一千股份,难道不是吗?”


“是的,我跟您说起过。”


“对。它们一钱不值,在现在。它们几乎不能转让,但我可以以四十法郎一股的价格收购。总共是四万法郎,”他做作地强调每一个音节,“四万啊,我的老兄,一分也不少……”


“它们怎么可能值这么多钱?”让-卢克问道。


库图微微一笑,眯起眼睛:


“确切地说,做生意在于卖掉不能卖的东西,年轻人。”


“我明白了。您知道这些股票属于我的妻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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