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审团整个儿因有偏见被解散了三次,后来又因无知被解散了两次,而最后则因蠢到极点而完全被取消了。
诉讼旷日持久地拖着。
与此同时,赫泽基亚生意方面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
最后,在赫泽基亚本人的提议下,中止案件的审理已成必要。
“先生们,”在法庭的最后一次讲话中,他说,“我很抱歉我再也不能继续参加这些听证了。以后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能从生意中抽出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就会不负众望地来参加听证会。同时,请诸位放心,我会以最大的兴趣按你们的程序办事的。”
他在三阵欢呼和《友谊地久天长》的歌声中离开了法庭。
自那以后案件的审理从一个阶段到一个阶段无望地拖了下去。
纵火的指控以“原告撤回诉讼”了结了。偷窃的指控以“穷极必反”为由而中止了。杀害侍从则被宣布为情有可原的一时疯狂。
杀害慈善家的谋杀指控在普遍的赞同声中撤消了。过失造成的损失和海洛夫特损失的左轮手枪与弹药抵消了。诉讼文件的主体部分因一纸调取令被送到了联邦法院,并且提交到了美国最高法院。
它至今还放在那里哩。
与此同时,赫泽基亚一直稳坐盗窃安全公司执行总裁的宝座。作为纽约新兴的一代金融家的代表之一,他被选进美国国会的把握是十足的。
第五辑照相师的摆弄
“我想照一张相。”我说。照相师蛮有热情似地看了我一眼。他穿一身灰衣服,佝倭着背,眼神迷蒙如自然科学家。不过没有必要为他多花笔墨。谁都知道照相师是啥模样。
“坐在那儿,”他说,“等着。”
我等了一个小时。其间我翻完了1912年的《妇女之友》、1902年的《少女杂志》和1888年的《婴儿杂志》。我开始意识到自己真不识时务:那个男人正闭门从事他的科学研究,凭我这副尊容根本不配来打搅他。
一个小时后照相师开了里面那扇门。
“进来!”他声色俱厉地说。
我于是进了照相室。
“坐下。”照相师说。
一块工业用棉布挂在窗前,朦胧的天光透过棉布照进来,我就在这道昏光里坐了下来。
照相师把一台机器转到房间中央而且从机器后面钻了进去。
他在里面只呆了一秒钟——刚好够他从里面看我一眼——然后他又出来了,用一根带钩的棍子把那块棉布和玻璃窗都拨开,显然想拼命争取日光和空气。
然后他慢吞吞地再次钻进那台机器,把一块黑布拉过来罩在身上。这一回他在里头静静地呆着。我知道他正在默默祈祷哩,因此我一动也不动。
照相师终于又出来了,他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这张脸长得很不对劲。”他说。
“我知道,”我平静地说,“我从来就明白这一点。”
他叹了一口气。
“我想,”他说,“要是你这张脸有七八成圆,那就不一样了。”
“我也确信这一点。”我热情地说,发现这家伙还有点儿人情味令我感到高兴。“你的也是如此。事实上,”我继续说,“有好多好多人的脸都是僵僵的、窄窄的,没有一点伸缩的余地,不过要是你把它们弄成七八成圆,那它们可就变得又宽又大,简直是无边无际了——”
但是照相师不愿再听了。他走过来,捧起我的头扭过来又扭过去。我满以为他想吻我,我闭上了眼睛。
可是我错了。
他把我的脸扭到最大限度,然后站在那里审视着。
他叹了一口气。
“我不喜欢这个头。”他说。
然后他走回到照相机后面,又看了一眼。
“把嘴张开一点点。”他说。
我开始照办。
“闭起来。”他紧接着又补了一句。
然后他又看了看。
“耳朵有问题,”他说,“再低一点点。谢谢。还有眼睛。眼珠往眼皮下面转转。请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再把头往上抬一抬。对了,好多啦。现在鼓鼓胸部1好!脖子再弓一点——对——再收收腰——哈!——屁股朝手肘撅一撅——成!可我还是不太喜欢这张脸,它还是太圆了一点,可是——”
我在凳子上旋了一圈。
“停一停,”我非常激动地说(不过我想并不有失尊严),“这是我的脸。不是你的,是我的。我和它已相处四十年,我知道它的缺陷。我知道它长得不匀称。我知道它不是按我的喜好生出来的,可它是我的脸,我只有这么一张——”我意识到我的嗓子有点嘶哑,但我还是继续往下说——“就算它有缺陷吧,我也早已受上它。还有这张嘴,它也是我的,不是你的。这双耳朵也是我的,要是你的照相机太窄了照不下——”说到这里我开始从凳上站起来。
咔嚓!
照相师拉了一下快门。相照好了。我看见照相机因受震还在摇晃。
“我想我抓住了你一瞬间的活生生的表情。”照相师说道,得意地噘着嘴微笑起来。
“是吗?”我尖刻地说,“脸部表情,对吗?你觉得我平时就活不起来,就没有表情,对吗?让我看看照片。”
“噢,还看不到照片,”他说,“我得先洗出底片。星期六再来,我给你样片看个分晓。”
星期六我又去了。
照相师招呼我进去。我觉得他比上次沉静、庄严多了。我还觉得他的神情中还有某种得意哩。
他打开一张大大的样片,我们俩都一声不吭地看着它。
“这是我吗?”我问道。
“是的,”他平静地说,“是你。”我们俩继续看着。
“那对眼睛,”我有点犹豫地说,“不太像我的。”
“噢,没错,”他说,“不是你的,我把它们重新描了描。现在它们好看多了,不是吗?”
“那倒也是,”我说,“可我的眉毛肯定不是那样的,对吗?”
“没错,”照相师飞快地瞟了我的脸一眼,说:“原来的眉毛被换掉了。我们现在有一种专门用来调换眉毛的方法,叫德尔飞德。你会注意到我们用药水把眉毛从原来的地方挪开了。我不喜欢眉毛在脑瓜子上的位置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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