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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树上的男爵》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伊塔洛·卡尔维诺 | 发布时间: 837天前 | 12277 次浏览 | 分享到:


    薇莪拉在性爱上的独特追求与柯希莫的特殊的性爱方式相一致,偶尔不和谐。柯希莫讨厌扭扭捏捏、娇滴滴、软绵绵、矫揉造作的那一套,他不喜欢任何不是天然情爱的表现。共和派的道德即将产生,既严肃而同时又很放荡的时代正在蕴酿之中。柯希莫,这个现在不知厌足的情人,过去是一个信奉禁欲主义、苦行主义的清教徒。他不断地追求爱情的幸福,到头来却总是对肉欲产生反感,他甚至怀疑接吻、抚摸、喁喁情话减弱或者取消了原始的快感。是薇莪拉使他产生冲动,他同她做爱之后从没感到过神学家们所说的那种沮丧;他还就这个问题进行哲学上的探讨,写了一封信给卢梭,也许搅得卢梭思想混乱,他没有回信。


    但薇莪拉也是风雅女人,任性骄纵,在血统上和心灵上都是基督徒。柯希莫的爱满足了她的情欲,但没有使她的幻想得到满足。因此,有时发生口角和抱怨,但是吵闹的时间很短,他们的生活以及周围的世界毕竟是那么地丰富多采。


    他们感到疲乏了,就去找他们那些隐蔽在枝叶最茂密的树上的安乐窝:象一片卷曲的叶子一样包裹住他们的身体的吊床。或者是帷慢随风飘动的悬空帐篷或者是羽绒床铺。在这些设施上显示出薇莪拉女士的天才:侯爵夫人无论到何处,都有本事创造出舒适而讲究的环境和发明一种难得的方便。看起来很难做到的事情,她却奇迹般地很快实现,因为她想做的事情,她一定不惜一切代价立即办到。


    欧鸲停在他们这些空中洞房上歌唱,孔雀蝶成双成对地飞进帐篷。伏天的下午,当瞌睡袭击了两个偎依着的情人时,一只松鼠钻进来,寻找可以啃噬的东西,用毛茸茸的尾巴打他们的脸,或者啃他们的大脚趾。他们仔细地关好帐篷,那么又有情况发生:一窝睡鼠啃破帐篷顶,摔落到他们身上。


    那是他们互相了解的时期,他们讲述各自的经历,彼此提问。


    “你感到过孤独吗?”


    “我想念你。”


    “孤独是因为与世隔绝吗?”


    “不是。为什么会呢?我一直同别人打交道:我摘收水果,修剪树木,我跟神父学哲学,我同海盗打仗。难道别人不是这样生活吗?”


    “只有你一个人是这样,因此我爱你。”


    可是男爵还没有弄清楚薇莪拉愿意接受他的什么和不愿意接受什么。有时候只因一件小事情,他的一句话或是他说话的语调就会使得侯爵夫人勃然大怒。


    例如他说:“我同贾恩.德依.布鲁基一起读小说,同骑士一起设计水利工程”


    “同我呢?”


    “我同你做爱。比方说:修剪吧,水果”


    她缄默了,身子-动不动。柯希莫立刻觉察出惹她生气了:她的眼睛突然变得冷冰冰的。


    “为什么?怎么啦?薇莪拉,是我说了什么吗?”


    她好象离开他一百里远,既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说话似的,脸板得象大理石。


    “别这样,薇莪拉,你怎么啦?办什么呀,请你听我说”


    薇莪拉站起身来,不用他帮助,就灵活地从树上往下走。


    柯希莫还是不明白他错在哪里,他还是想不出,或者根本不想,反正他不懂。为了更好地表白他的无辜:“别这样,你没有听懂我的话,薇莪拉,你听我说”


    他跟着她一直下到最低处的侧枝上:“薇莪拉,你不要走,不要这样,薇莪拉”


    她这时开口说话了,但是对马说的,她已经来到马跟前并解开拴马的绳子,跨上马鞍,走了。


    柯希莫开始担心了,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别走,薇莪拉,告诉我,薇莪拉!”


    她飞驰而去。他在树上追赶:“我恳求你,薇莪拉,我爱你!”可是他望不见她了。他急忙往前赶,脚踩到一些不结实的枝条,冒着摔下去的危险,蹦跳着走。“薇莪拉!薇莪拉!”


    当他肯定自己已经追不上她,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时,又看见她骑着马从眼前一路小跑而过,并不抬头看他。


    “你看,你看,薇莪拉,我在干什么!”他开始用光头朝树的主干撞击(说实话,他的头非常之硬)。


    她还是不看他,她已经走远了。


    柯希莫期待着她会绕着树木弯弯曲曲地折回来。“薇莪拉!我太伤心了!”他把身体倒悬在空中,头朝下,两只脚勾紧树枝,用拳头猛打一阵自己的头和脸。或者以一种破坏性的疯狂毁坏树冠,一棵枝叶茂盛的榆树在几分钟之内变得光秃秃的,被剥掉了装饰,仿佛下过冰雹一般。


    但是,他从不以自杀相威胁,而且,他从不用任何方式威胁别人,他不会在感情问题上进行讹诈。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在他已经做了之后,行动就宣告了他的想法。他不会在还没有做时就扬言要如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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