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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树上的男爵》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伊塔洛·卡尔维诺 | 发布时间: 837天前 | 12274 次浏览 | 分享到:


    在某个时刻,薇莪拉夫人像她突然生气一样出人意料地露面了,柯希莫的一切发疯的行动似乎都不曾使她受感动,某一行动却出其不意地点燃了她心里的怜悯和爱情之火:“别这样,柯希莫,亲爱的,等着我!”她从马鞍上跳起,匆匆爬上一棵树,而他在高处早已伸出双臂,准备把她拉上去。


    爱情像吵架一样疯疯傻傻地重新开始。这其实是一回事,但柯希莫对此一点也不开窍。


    “你为什么让我痛苦?”


    “因为我爱你。”


    这时是他发火了:“不,你不爱我!爱着的人需要幸福,不要痛苦。”


    “爱着的人只要爱情,也用痛苦来换取。”


    “那么你存心让我受苦。”


    “对,为了证实你是不是爱我。”


    男爵的哲学拒绝走极端:“痛苦是消极的精神状态。”


    “爱情包括一切。”


    “痛苦总是会被克服的。”


    “爱情不排斥任何东西。”


    “有些东西我永远不会接受。”


    “接受了,因为你爱我并为此忍受痛苦。” 


    在柯希莫身上,痛苦表现为摔打叫嚷,快乐也在心里装不住了,它要迸发出来。当他的幸福达到某一程度时,他不得不从情人身边离开,一边跳跃一边叫喊,宣扬他的情妇的美丽可爱:


    “我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


    那些坐在长凳上的翁布多萨的闲人和老海员,对于他这种倏然而至已经见惯不惊了。他们看见他沿着圣栎树跳跃过来,听见他吟诵:


    姑娘,在你那里,在你那里,


    我寻找我的幸福,


    在牙买加岛上,


    从黄昏到早晨!


    或者: 


    有一块金光灿烂的绿草场。


    带我去,带我去,我将在那里安息! 


    随后就销声匿迹了。


    不论他的古代语言和现代语言的知识是如何地缺乏深度,都能让他将各种语言混合在一起尽情恣意地大叫大嚷,抒发他心中的感受。他的心愈是被强烈的激情所振动,他的语言就变得愈是含混不清。人们还记得有依次,翁布罗萨的居民聚集在广场上庆祝守护神节,广场上竖起一根夺彩杆,拉起彩带,插起小旗子。男爵出现在一棵梧桐树顶上,以他特有的耍杂技式的灵敏快捷的跳跃,纵身跃上夺彩杆,一直爬到杆顶,大声喊到:“美妙的维纳斯的屁股万岁!”他顺着涂了肥皂的杆身滑下,几乎触地时停住,飞快地再向上爬至杆梢,从奖品中拿出一块粉红色圆形的乳酪,再一跳飞身上了梧桐树,不见了人影,让翁布罗萨的居民们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没有比这种奔放的表露更使女侯爵感到幸福了,感动得她以同样热烈的爱来回报他。翁布罗萨的人们看见她快马急弛,脸几乎埋进白色马鬃里,就知道她是跑去同男爵幽会。她在骑马上也表现出一股爱的力量,柯希莫却不能在这件事情上与她相互依随,虽然他很欣赏她对骑术的爱好,但是这也是心生嫉妒和忧虑的隐秘原因,因为他看见薇莪拉拥有一个比他的世界更广阔的天地,并且懂得他不可能独占她,不可能把她禁锢在他的王国的边境线之内。侯爵夫人呢,从她那一方面说,也许她为自己不能同时身兼情人和女骑士而苦恼:有时她难以分辨清楚自己需要的是同柯希莫的爱还对马的爱。她不满足于在树上用腿脚奔跑,她真想骑上她的骏马在树上驰骋。


    其实她的马在费劲的沿着斜坡或峭壁往上走时,就变得像一匹鹿一样得举前足跳立了。薇莪拉有时驱使他冲向一些树木,从它们向外斜伸的枝上飞跃过去。比如一些苍老的橄榄树,白马不时会跳上主干的第一个分杈。她养成了不再拴在地上,而是拴在橄榄树上的习惯。她跳下马,让马啃食树上的叶子和嫩枝条。


    因此,有一次一个多嘴多舌的人走过橄榄园并抬起好奇的眼睛看见男爵和侯爵夫人在树上拥抱,马上去告诉旁人,还添枝加叶地说:“白马也站在一棵树顶上!”这被认为是他的幻觉,谁也不肯相信。因此这对情人的那一次幽会也没有被打搅。




 第二十三章


    我刚才讲到的事实证明,对我哥哥过去的风流韵事从前是那么津津乐道的翁布罗萨居民们,现在对于可以说是在他们头顶上发生的这种爱情,保持了如此可敬的克制态度,好象是面对着什么比他们自身更伟大的东西。不仅女侯爵的行为没有受到指责,而且对于她的外露的表现,也无人非议,比如骑马飞奔(“谁知道她去哪里,这么着急”人们说道,虽然他们清楚地知道她是去同柯希莫相会),或者是她放在树顶上的那些家俱。那时已经出现了一种社会风气,把任何事情都看成是贵族们的时髦玩意儿,是他们的许多怪癖之一(“如今是男男女女都跑到树上去了。他们再也想不出新花样啦?)总而言之,虽然一个比较宽容的时代正在到来,然而它更虚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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