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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雪国》
来源: | 作者:川端康成 | 发布时间: 881天前 | 15293 次浏览 | 分享到:


    她坐姿端正,与平常不同,看起来像个少女。 


    最后她说,现在再弹奏一曲,于是看着谱子,弹起了《新曲浦岛》[《新曲浦岛》,曲名,以浦岛的传说为题材的长歌。由杵屋勘五郎和寒玉作曲]。弹完之后,她把拨子夹在琴弦上,姿势也就随便了。 


    她突然变得百媚千娇,十分迷人。 


    岛村简直不知该说什么。驹子更没有在意岛村的批评,乐呵呵地露出一副天真的样子。 


    “这里的艺妓弹三弦,你光听琴声,能分辨出是谁弹的吗?” 


    “当然能分辨出来,还不到二十人嘛。弹《都都逸》[《都都逸》,又名《都都一》,流行的爱情民歌]就更好分辨了,因为它最能表现出每个人的风格来。” 


    于是她就地挪了挪跪坐着的右腿,又拿起三弦琴放在腿肚子上,把腰扭向左边,向右倾斜着身子,望着三弦琴把说: 


    “小时候就是这样练习的。” 


    “黑——发——的……” 


    她一边稚气地唱着,一边“叮铃铃叮铃铃”地弹奏起来。 


    “你最初就是学唱《黑发》[《黑发》,是长歌之一]的吗?”“哦哦。”驹子像小时候那样摇了摇头。打这以后,即使过夜,驹子也不再坚持在天亮之前赶回去了。 


    “驹姐。”从走廊远处响起了提高尾音的喊声。驹子把客栈的小女孩抱进被炉里,一心陪着小女孩玩,直到快晌午,才带着这三岁的小女孩去洗澡。 


    洗完澡,她一边给小女孩梳头,一边说: 


    “这孩子一看见艺妓,就提高尾音喊驹姐、驹姐的。无论是看照片还是图片,凡有梳日本发髻的,她就认为是‘驹姐’。我很喜欢孩子,因此很懂得孩子的心理,我说:‘小君,到驹子姐家里去玩好吗?’” 


    驹子说罢,站起身子,走到走廊,又悠闲地坐在藤椅上。 


    “东京人都是急性子,瞧,已经开始滑雪啦。” 


    这个房间座落在高处的一角,可以望见山脚下的滑雪场。 


    岛村也从被炉里回过头来看了看,只见斜坡上的积雪花花搭搭的,五六个身穿黑色滑雪服的人在山麓那头的旱地里滑着。那边的梯田田埂还没被雪覆盖,而且坡度也不大,实在是没意思。 


    “好像是学生哩。今天是星期天吧?这样滑法有什么意思呢?” 


    “可是,他们滑雪的姿势多优美啊!”驹子自言自语地说, 


    “据说艺妓要是在滑雪场上向客人打招呼,客人就会吃惊地说‘哦,是你呀!’因为滑雪把皮肤晒黑了,都认不出来了。而晚上又总是经过化妆的。” 


    “也是穿滑雪服吗?” 


    “是穿雪裤。啊,真讨厌,真讨厌!在宴席上才见面,他们就说:那么明年在滑雪场上见吧。今年不滑算了,再见。喂,小君,走吧!今晚要下雪哩。下雪前的头晚特别冷。” 


    驹子起身走了以后,岛村坐在她坐过的藤椅上,望着驹子牵着小君的手,从滑雪场尽头的坡道走回去。 


    云雾缭绕,背阴的山峦和朝阳的山峦重叠在一起,向阳和背阳不断地变换着,现出一派苍凉的景象。过不多久,滑雪场也忽然昏沉下来了。把视线投向窗下,只见枯萎了的菊花篱笆上,挂着冻结了的霜柱。屋顶的融雪,从落水管滴落下来,声音不绝于耳。 


    这天晚上没有下雪,落了一阵冰雹后,又下起雨来了。回去的前一晚,明月皎洁,天气冷飕飕的。岛村再次把驹子唤来,虽然已快到十一点了,驹子还说要去散步,怎么劝说也不听。她带着几分粗暴,将他从被炉里拖起来,硬要把他拽出去。 


    马路已经结冰。村子在寒冷的天空底下静静地沉睡着。驹子撩起衣服下摆塞在腰带里。月儿皎洁得如同一把放在晶莹的冰块上的刀。 


    “一直走到车站吧。” 


    “你疯了,来回足有一里地呀。” 


    “你快要回东京了,我要去看看车站。” 


    岛村从肩头一直到大腿都冻僵了。 


    回到房间,驹子无精打采,把两只胳膊深深地伸进被炉里,跟往常不同,连澡也不洗了。 


    盖在被炉上的被子原封不动。也就是说,将另一床被子搭在它的上面。褥子一直铺到被炉边。只铺了一个睡铺。驹子在被炉边烤火,低下头来,一声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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