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还有更多的问题,如谁负责将房子介绍给客人?谁先带客人去看房子?这些中介商也许得被迫合作,但是竞争的气氛终究难以掩饰,只要在“分赃”上有一点点小误会,马上暴露无遗。指责和反指责、电话争吵、指控对方的不道德行为——如出动客户来做调停的杀手锏——一连串的刻薄话纷纷出笼。这种不愉快的因素会大大影响双方对联手合作的高度期盼,这就是为什么昨日的亲密战友,会变成今日的骗子。“这很糟糕,可是……”
另外,中介商还得背负着更沉重的十字架,那就是顾客以及他们种种乖张和可疑的行为。是什么使外表看来值得信赖、受人尊敬的小鱼儿,变成凶猛的大白鲨呢?金钱当然是一个重要原因,同时作祟的还有非得杀到最低价才肯成交的决心。其实,最后的价格已经不是几块钱或者几分钱的问题,而是想“赢”的欲望,要压倒对方的欲望,这结果往往造成中介商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任何交易都会在价格上争个不休,举世皆然。但是卢贝隆本身的复杂性,又将这滩协商的混水搅得更浑。一般情况下,潜在买主是巴黎人或外国人,而未来的卖方是乡下的农民。双方在交易的态度上有极大的差异,而结果就是所有和交易有关的人会在几个星期或几个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惹火。
在农民的概念里,“答应”和“承诺”是两回事。假如一个农民卖他祖母的老农舍时,报出价来,对方一口答应,没有任何讨价还价,他就会立刻怀疑起自己的价钱是不是开低了。这种疑虑会给他以后的日子增添无穷无尽的痛苦,而他的老婆也定会永无休止地在他耳边唠叨邻居卖了个更好的价钱。如此一来,当买方以为这笔交易已经成交时,卖方却还在重新考虑。调整是免不了的。农夫安排时间要和中介商再碰头,澄清一些细节。
他说,他可能忘了提房子隔壁的那块地——非常不幸,就是同一块地,角落有口水井,水源充足——不包含在卖价里。倒不是什么大事,但他觉得还是提出来较好。
买方自然大吃一惊,那块地毫无疑问应该包含在售价里,事实上这是惟一一块可用来盖网球场的平地。他们的沮丧让耸着肩一副无所谓的农夫一览无余。谁管你什么网球场!不过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尽管他不愿意割舍这块肥沃的好地,但是愿意听听他们的出价。
买主们通常缺乏耐心,也没有时间,在巴黎、苏黎世或伦敦工作的人哪有空闲每隔五分钟就飞来卢贝隆看房子。农夫呢?恰好相反,永不着急,他哪儿也不去,如果房子今年卖不掉,他可抬高价钱,明年再卖。
就这么你来我往,反复讨论。中介商和买主愈来愈气愤,但交易最后总还是能谈成,新屋主试着将一切不愉快抛诸脑后,毕竟房子不错,就和梦想中的一样。为了庆祝交易成功,他们决定来次野餐,花上一天的时间把房子好好看看,再计划一下将来怎么改动。
只是,往往事与愿违,浴室里那个漂亮的老式四脚铁浴缸不见了。买主打电话给中介商。中介商打电话给农夫,“浴缸哪儿去了?”
“浴缸?那个珍贵的老祖母的浴缸?那个我们家传的浴缸吗?”当然啦,没有人会愿意将把这么稀有这么珍贵、这么有纪念价值的东西和房子一起卖掉。不过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许好价钱可以说服他。
几次三番诸如此类的意外使得买方在买房这条不归路上格外小心,在房子正式到手前,他们有时候不得不像律师一样谨慎行事,开出详细的财产清单,包括百叶窗、门环、厨房水槽、储藏室里的木头、地板上的瓷砖、花园有几棵树等等。但是只要一次不可思议的小意外,无论多少清单,都不足以抵挡农夫最后一刻的狡辩。
为了防止最坏的情况发生,买方甚至会聘请一位当地的推事或受权律师。他的任务就是证实卫生间里的厕纸架,毋庸置疑,确实是卖方留下的,因而卖方从此不再有任何权利干涉。想一想,推事与卖方两个人挤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履行正式的手续,“举起右手,跟我念:我郑重宣誓放弃下列完整及功能齐全的配件……”真是难以想象。
尽管这种事层出不穷,这里的房子持续以十年前看来不可思议的价格大卖。最近我听说普罗旺斯正被一位中介商以“欧洲的加利福尼亚”大肆推销,这不仅是因为两地气候相似,更因为一些无从定义却难以抗拒的东西――起源于加州的“时尚生活”。
就我所了解的所谓的“时尚生活”是指由一个乡下社区摇身变为一个高级的度假胜地,装备尽可能多的都市设施,假如还有多的空地,就盖个高尔夫球场。如果这个过程正在普罗旺斯进行的话,我可能已经错过了。所以,我问中介商哪里能看到他所吹嘘的这些东西,离这儿最近的“时尚生活中心”在哪里?
他看看我,好像我一直躲藏在时光隧道里,“难道你最近都没去过葛氏村吗?”他说。
我们第一次去葛氏村是16年前,在附近众多美丽的城镇中,它是最棒的。蜜糖色的村镇坐落在山丘上,视野十分开阔,可以看到对面的卢贝隆山区。那儿是房地产商眼中的“宝石”,一张活生生的风景明信片。村子里有文艺复兴时期的城堡、长石板铺就的狭窄街道,和所有未遭破坏的村镇一样,它的公共设施也是再朴实不过――一个肉铺,两家面包店,一栋简陋的旅馆,一家破旧的咖啡馆,一间邮局。从办事员一成不变的傲慢态度来看,我们可以确定,这家邮局只有他一个人。
村子后面的乡野,披着满身的橡木和松树,一年四季青翠无比,石墙围起的小路在其间形成有趣的图案。除了树叶间惊鸿一瞥的旧瓦砾屋顶,可能步行几个钟头也察觉不到房子的存在。听说盖房子在这个地区是受限制的,其实应该说是禁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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