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默默无语。他霎霎眼睛,摇摇头,微微一笑,又霎霎眼睛;脸上带着似乎碰到什么使他非常开心的事的表情,高兴地走掉了。
正好在当天晚上八点钟之前二十分钟,安其洛·西鲁斯·班顿老爷,掌礼官,在会议室的门口从他的双轮马车里出来了,还戴着同样的假发,同样的牙齿,同样的眼镜,同样的表和图章,同样的戒指、衬衫别针和手杖。他的外表上唯一看得出的变化是他穿了一件更浅的浅蓝色的、用白色丝质村里的上衣:黑色的紧身裤、黑丝袜、黑舞鞋和一件白背心,还有就是,既使可能的话,可能更香了一点。
这样打扮了的掌礼官,为了严格履行他的非常重要的职务的重要责任,站在房间里招待大家。
巴一斯挤满了人,与会者和花六便士来喝茶的人,成群地拥来,舞厅里,长方的牌室里,八角形的牌室里,楼梯口上,过道里,嘈杂声十分使人迷醉。衣服沙沙作响,羽毛摇晃着,灯光闪耀着,珠宝闪烁着。有一片音乐声——可不是四组舞的乐队奏的,因为那还没有开始;却是轻盈的小脚步的音乐,时而带着一声清脆的欢笑——笑声低而温雅,但是非常悦耳:女性的声音大都如此,不论是在巴斯或是在别的地方。由于愉快的期望而闪闪发亮的眼睛,从四面八方闪烁着;无论你向哪里一看,都看得见美丽的身材从人群中优雅地穿过,刚刚消失,就有另外一个来接替,也是同样地美丽迷人。
茶室里,徘徊在那些牌桌周围的,是好多古怪的老太太和老态龙钟的老绅士,在讨论着张家长李家短之类的闲话,那种显然津津有味的样子充分说明了他们从这种事情上获得的快乐达到了何等的程度。羼杂在这些集团之中,还有三四个撮合婚姻的妈妈们,她们好像完全被她们所参加的谈话吸引住了,但是并没有忘记时时向她们的女儿们心焦地斜着眼看一眼,女儿们呢,她们记得慈母的教训,要充分利用青春,已经开始了她们的初步的卖弄风情:失落围巾、戴上手套、放下杯子、等等;固然都是微枝末节,可是在熟能生巧的实践家做来,很可能获得惊人的效果。
一群群年轻的家伙徘徊在靠门的地方和远端的角落里,表演他们的种种自鸣得意和愚笨的行径;用他们的蠢相和自满叫附近的所有的人好笑,却仍快快乐乐地自以为他们是大家所称赞的对象;至于这种赞美,那是一种聪明而仁慈的施予,没有一个好人会反对的。
最后,那些坐在后排的一些板凳上,并且早已把那里占下来作为晚会的座位的,是几个过了大关口的未婚的女士们,她们不跳舞,因为没有舞伴,也不打牌,因为怕坐下来之后成为无法挽救的单独一个人;因此,她们是在可以骂一切人而不必反省的那种有利地位。简单说,她们能够骂一切人,因为一切人都在场。那是一种愉快和豪华的场面,有的是穿戴华丽的人们、漂亮的镜子、撒了滑石粉的地板、多枝烛台和灿烂的蜡烛;而在这场面的一切处所里沉静而温柔地从这里滑到那里,对这一伙人谄媚地鞠躬,对那一伙人熟识地点头,对全体则是极为满意地微笑着的,正是衣饰华丽的安其洛·西鲁斯·班顿老爷,司仪的官儿。
“到茶室去。请用你们的值六便士的茶吧。他们放了点热水,就叫做茶。请喝罢,”道拉先生大声说,指引着挽了道拉太太的手臂走在他们这伙前头的匹克威克先生。匹克威克先生就走进茶室去;班顿先生看见了,慌忙像螺丝旋子似的从人群里钻过来,狂热地欢迎他。
“我的好先生,我感到极大的荣幸。巴一斯有幸。道拉太太,你令会场生色了。我庆贺你戴着如此的羽毛。有味儿!”
“到了些什么人吗?”道拉怀疑地问。
“什么人!巴一斯的精华。匹克威克先生,你看见那位带纱帽的太太吗?”
“那位胖老太太?”匹克威克先生天真地问。
“别响,我的好先生——在巴一斯没有人是胖的或者老的。那位是寡居的史纳方纳夫人。”
“是真的吗?”匹克威克先生说。
“何以见得,”掌礼官说。“别响。挨近点儿,匹克威克先生。你看见那位走过来的穿着很高雅的青年人吗?”
“是那长头发、额头很小的?”匹克威克先生问。
“正是。巴一斯现在最富有的青年人。麦丹海德爵爷公子。”
“你的话当真?”匹克威克先生说。
“是呀。你随后就可以听见他说话了。匹克威克先生。他要对我说话的。和他在一起的另外一位绅士,穿浅红色小背心,留黑胡子的,是克鲁希顿大人,他的挚友。你好吗,爵爷?”
“热喜(死)了,班顿,”爵爷说。
“很暖呵,爵爷,”掌礼官答。
“很热呀,”克鲁希顿大人表示赞同。
“你看见爵爷的邮车没有呀,班顿?”片刻之后克鲁希顿大人这样问;在那间隔的时间里,麦丹海德小爵爷想把匹克威克先生凝视得不知所措,克鲁希顿先生在思索什么话题是他的爵爷非常爱谈的。
“啊呀,没有见过,”掌礼官回答说。“一辆邮递车!多好的想法!有——味儿!”
“我的脑(老)天爷!”爵爷说,“我以为每个轮(人)都看见过那辆新邮车了;那喜(是)戏(世)上用轮鸡(子)跑的东希(西)里头最精巧、最漂亮、最优美的了——油了红颜色,带奶油色的斑点。”
“有一只真正的信箱,样样俱全,”克鲁希顿大人说。
“前面有个晓晓(小小)的座位,装了铁栏杆,预备开车鸡的轮坐的,”爵爷接着说,“有一天早上我开着它香(上)布列希(斯)托尔,我穿着红香衣,有两个当差的在后面离我约有一哩;真是见鬼,那些轮都从草棚鸡里跑出来,拦住我的路,问我喜不喜(是不是)邮政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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