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必斯注意到克立姆罗掐的眼睛里现出诡谲的神色,便问:“你不是提到过一个黎巴嫩人吗?”
“是的,就是他,”雷伯答道,显然,他对这一切十分欣赏,“他马上就要到这儿来。”
足足二十秒钟过去了,但终于有人轻轻地敲了敲套房的门——从五点钟起雷伯他们就在这儿开会。苏必斯去应门。进来的奈西姆是个矮胖子,左手食指上戴着一枚有好几克拉的钻戒。他用不带半点外国人口音的法语跟苏必斯打招呼,又用英语同佩特里迪斯寒喧,那种过分讲究的腔调酷似一个尚未变音的哈罗公学学生,末了再用德语向雷伯问好。然后他坐下来,在以后的两个小时里,没说过一句话,不时把眼睛闭起来,好象突然感到困倦不堪,看到那位美国人和那位法国人频频投来惊奇的目光也安之若素。
雷伯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他的正事。他谈了他的一个关于石油运输的重要设想,就是要改装尽可能多的船,使之也能载运石油以外的货物,目的是避免没有收益的返程空驶。这在当时是一个新点子。
他们着手进行复杂得可怕的计算,这要涉及众多的方面,还包括兑换率。有过理工科学历的苏必斯准备在计算中一显身手。
这时,沙哈则用他的尖嗓门说:“别浪费你们的时间了。确切的数字是……”
于是他洋详洒洒地报了一大串当场算出来的数字。
在所有的王臣中,奈西姆·沙哈则无疑是最怪的一个,但是,他那种少见的无精打采的样子,掩盖着一副恐怕连魔鬼也甘败下风的头脑。他是唯一对雷伯使用法语呢称的人(迪耶戈对雷伯那种熟不拘礼的态度除外,因为他不是王臣,他是雷伯的影子),也是唯一能比雷伯算很更快的人,在这方面他是个十足的天才。他还有别的天赋,正象他在计算方面的才能一样藏而不露。在石油领域里,有两个人试图绕过一些大公司组成的漫天要价的垄断集团,直接与产油田的阿拉伯酋长们打交道。其中一个是路德维希。他固然取得了部分成功,却也招来许多问题,问题之一就是遭到联合抵制。这对他损害很大。另一个人是雷伯,他这方面一切进展顺利,毫无困难;由佩特里迪斯兄弟、苏必斯和奈西姆·沙哈则组成的班子就象一支室内乐队那样协调,其中的大提琴手由一位叫阿洛伊斯·克纳普的瑞士银行家担任。
要不是在苏黎世发生那段奇特而又悲惨的故事,雷伯·克立姆罗德是决不会遇上克纳普的。
王臣 —— 6
十点整,一对男女走进银行。这家银行坐落在苏黎世车站大街上。
这是一座豪华又庄严的建筑。墙上挂着许多昂贵的油画,到处是洁白的大理石和种在箱子里的红色天竺葵,敞开的保险库就象一座神龛,里面陈列着不明年代铸造的各种金币和五颜六色的外国钞票,有些是相当罕见的。人们置身其间,会不出自主地放低说话的声音。哪怕是一只打火机掉在地上的声音,也会引起恐慌,至少会让大家吓一大跳。
这一对男女十分引人注目。
但两人并不协调。…
女的穿一身白色的克里斯蒂昂·迪奥(注:法国著名时装设计师)套装,脖子上挂着非常珍贵的绿宝石钻石项练。在穿着夏尔·茹尔丹皮鞋踏进这家瑞士银行的女人中,数她最漂亮。塔多伊兹·特普弗勒只瞟了她一眼,就神魂颠倒了,当时他二十六岁,任襄理之职。
比较费解的是,这个年轻女人的同伴同样让特普弗勒难以忘怀。那男的又高又瘦,一举一动给人以很有自制力的印象。他有一双惊人的眼睛,颜色很谈,可是十分深邃。但最主要的是,他与这个美得出奇的年轻女人在一起显得很不协调。他穿一件掉色的蓝布衬衫,是那种带肩袢和口袋上钉纽扣的式样,裤子也是同样的颜色和布料,一双黑色的平底船型便鞋倒是仔细擦拭过,但已经很旧了。他肩上还背了个上黄色的布袋。
特普弗勒记得是这个年轻女人首先走到一名出纳员的窗前。她两肘往柜台边上一搁,朝窗口里边那个人嫣然一笑。
“你会说沙马塔里语吗?”
“不会,太太。”他答道,“实在抱歉,”沃尔夫冈·米勒根本没听说过有这种语言。
“一句也不会?”
“一点儿也不会。非常抱歉,太大,”米勒说。
那女的又桀然一笑,甚至比刚才的一笑更加妩媚,说起来好象不大可能似的。
“没关系,”她说,“我只是想知道一下。”
这时,那男的也走过来,扬起一道眉毛,似乎在问是怎么回事。
“一句也不会,”女的说。“真怪,不过就是这么回事。”
男的也把胳膊肘搁在柜台边上,把布袋放在身边,然后问道:“不过也许你能说英语吧?”
下面的谈话是用英语进行的。
“是的,先生。”米勒开始显得有些紧张。
“德语呢?”
“我也说德语,”米勒答道。
“法语?”
“是的,先生,也说法语。”
“大概也说意大利语吧?”
“会一点儿,先生。”
“可是西班牙语不行?或者依地语?希伯来语?葡萄牙语?阿拉伯语?波兰语?”
“看样子他不象能说波兰语,”女的说,“这是很明显的。”
她第三次露出微笑。
“请别见怪。其实,我觉得你很有吸引力。只不过你要是能说波兰语,我会感到非常奇怪罢了。”
“不会,先生,”米勒说,“那些语言我都不会。对此我实在抱歉。”
塔多伊兹·特普弗勒注意到了他的下属那付焦急的神态,认为自己该过问了。他来到出纳员米勒的窗口那儿,正好那个男的在用温和的语调说:“尽管存在这些小小的困难,我仍然相信我们可以打交道。”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太大,还有你,先生?”特普弗勒问道,“先生的贵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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