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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十日谈》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乔万尼·薄伽丘 | 发布时间: 786天前 | 31293 次浏览 | 分享到:


一个生前无恶不作的坏蛋,死后,按照基督教义,理应下地狱去了,却被教会奉为“圣者”,为他的落葬举行隆重的仪式,沿途唱着圣歌,哄动了全城。后来他的圣名越传越广,男女老少对于他的敬仰与日俱增,逢到患难,都赶到教堂向他的神像祈求。果然,“天空假着他的手,显示了好多奇迹”。


这个故事的可笑之处,在于一向愚弄人民的天主教会这一回却反而被一个毫无宗教顾忌的坏蛋愚弄了。故事的深刻性也正是在这里:教会捧出选择个偶像来——不管他生前是“圣徒”也罢,歹徒也罢,对于它,反正是一回事,只要归根结蒂,能达到这一个目的:欺骗广大的人民,能在群众中间煽动起一阵狂热的迷信活动,这就够了。


天主教会和蒙昧主义是相依为命的。它宣扬的永恒原则是:“上帝支配人的理性”。只有使人们陷于浑浑噩噩,头脑发热,丧失辨别、思考的能力,把教会所编造的一整套谎话句句都当作真理般信仰着,它才能以至高无上的神的名义,骑在人民头上任意作威作福。卜伽丘却在这里撩起了幕布的一角,让人们看到,历谓“奇迹”、所谓“圣徒”那一套,其实彻头彻尾是一个大骗局,是一场可笑的闹剧——可不是,天主教会一再煽动起宗教狂热,这“歹徒升天”不过是无数次中特别荒谬可笑的一次罢了。


卜伽丘在其他一些有意思的故事里对封建教会的蒙昧主义继续进行批判。多数寓讥刺于笑谑,作为社会趣闻、社会话剧来谈,但是发人深思,“瘸子求医”的故事(第二天故事第一)一开始就是闹哄哄的场面,只见全城的人都在忙着把那些跛脚的、疯瘫的、瞎眼的,以至各种各样畸形残废的人都找了来,涌向教堂,他们热切地期待着奇迹的降临;原来据说有一位“圣徒”升天去了,只消碰一碰他的圣体,就会百病消除。人人都在热切地盼望着奇迹降临,谁知来了三个卖艺的小丑,说是瘸子求医,于是假戏真做,还居然惟妙惟肖,存心让人上个大当。这可犯了众怒,那个“瘸子”为此挨了一顿好揍,还险些儿送了老命。在人人都成了愚夫愚妇,都迷信奇迹的时候,开这么一个玩笑,需要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泼皮精神。同样,写这么一个故事,把这宗教狂热还原为一场荒谬可笑的活剧,清楚地摊开到人们的眼前来,恐怕同样是众怒难犯的事,同样需要拿出些勇气来吧。卜伽丘是值得我们钦佩的。


“焦炭变圣物”(第六天故事第十)讲的是一个油嘴滑舌的修道士临时编一套胡话,把一块焦炭说成当年受火刑的劳伦斯圣徒的遗物,还拿这块木炭给农夫农妇们在雪白的衬衫和面纱上大画其十字,保证他们一年之内不会遇到火灾,于是他骗到了比平时更多的捐献。这故事写得活泼、诙谐,不避琐细、不避粗俗,给人以一种亲切感,特别富于民间故事的色彩;实际上,这是作者现身说法,让“圣物”连同它的“奇迹”,在人们眼里变成了不值一钱、不值一笑的烂东西。


有的故事揭露了令人发指的教会黑幕:修道院院长为了要奸淫教民的妻子,把丈夫禁锢在教堂的地窖里,却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故世,成了亡灵,正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受罪,后来那女的怀孕了,又把丈夫放回“人世”,去充当孩子的爸爸,还宣称多亏院长替他向天主祷告。他的“复活”,村人们以为是奇迹降临了,因此大大地提高了院长的圣誉(第三天故事第八)。


还值得一提的是“天使出丑”(第四天故事第二)。一个为非作歹的坏蛋,摇身一变,披上一件法衣,居然成了亚尔贝托神父。“本来是只吃羊的狼、现在竟变成了牧羊人”,而且声誉日增。他编造一套神话,把一个头脑简单的妇女骗上了手,使她还以为是蒙受加百列天侠的垂爱,不胜光荣之至。但是这个披着天使外衣的神父的奸计终于败露,他被当作一头畜生牵到威尼斯广场去示众,他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在题材类似的一组故事中,要算这一篇最叫人拍手称快了。


全书的第三个故事“三个戒指”,显示了作者的宽广的精神视野。他把批判的锋芒转到了另一方面(就象开辟了另一个战区)。为了更好地理解故事的深意,我们不妨翻过几页,先读一下“裁判官的故事”(第一天故事第六):


有人在酒店里多喝了几盅酒,一时高兴,随口说道:他正在喝的美酒,就连耶稣都可以喝得。这话传到异教裁判所的裁判官的其朵里,立刻成了非同小可的事件。所谓“异教裁判所”就是天主教会暗中监视人民一言一行,实行思想统治的特务机构。在故事中,那担任裁判官的神父,“不光是管着人们信主不信主,就连人们有钱没钱。他都要管到”;现在这神父打听到说那句戏言的人,又有田地,又有金银。这样好的机会岂能放过,就下一道紧急命令。以严重的罪名把他逮捕了。他污蔑基督是一个大酒徒,这还了得,足够构成把他送到火刑柱上活活烧死的罪名了。后来那人托人疏通,还“献上一大块‘脂膏’,让神父涂在眼上,也好医治修士见钱眼红的毛病”。这样,才算得到从轻发落,拘留几天后被释放了。


这个故事讽刺了裁判官的敲诈勒索,无孔不入;只是着墨不多,就象作者自己所说的:“象蚊子那样叮人一口”罢了。但是试想,随口一句戏言,竟可以无限上纲,和洪水猛兽般的异端邪说联系起来,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从这里不是可以嗅出一股可怕的血腥味儿来吗?再说,在酒店里的一句话,立即传到裁判官的耳朵里,异教裁判所难道是天主教会蓄养的一头反革命嗅觉特别灵的猎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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