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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契诃夫1886作品》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契诃夫 | 发布时间: 947天前 | 31622 次浏览 | 分享到:


“她得养活我!”他说。“我的房子就是留给她的,那她就得养活我!我马上就去。这,你知道,我说的是格拉霞,……卡捷莉娜的女儿。讲到卡捷莉娜,你知道,就是我哥哥潘捷列的老婆的前夫的女儿,……明白吗?房子留给她了。……让她养活我就是。”


“行啊,早就该到她那儿去,这总比讨饭强多了。”


“我会去的!我说了假话就叫上帝惩罚我,我会去的。她得养我!”


过了一个钟头,两亲家各自喝下一小杯酒,左托夫就在店铺当中站住,兴奋地说:“我早就准备去找她!我今天就去!”


“当然啦!早就该到农庄去,比这么闲逛荡活活饿死强多了。”


“我马上就去!我去了就说:我的房子归你,你养活我,敬重我。她就得这样!要是你不愿意,我就既不给你房子,也不给你祝福!再见,伊凡内奇!”


左托夫再喝下一小杯酒,被新的想法鼓舞着,赶紧回家去了。……他喝过酒,浑身发软,头发昏,可是他没躺下,却把所有的衣服收拾好,打了个包,祷告一阵,拿起棍子,走出院外。他头也不回,用手杖敲着石头,嘴里唠唠叨叨,走完整条街,走到野外。此地离农庄有十俄里到十二俄里远。他顺着干燥的道路走去,瞧着从城里来的畜群懒洋洋地咀嚼黄草,不由得想到刚才他多么果断地作出决定,使他的生活发生了急剧的转折。他还想到他的食客们。刚才他从家里出来,没关大门,这样就可以让它们爱到哪儿就到哪儿去了。


他在野外还没走出一俄里远,就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生气地把两只手一拍,原来那匹马和雷斯卡垂着头,夹着尾巴,悄悄跟着他走来了。


“回去!”他对它们挥一下手。


它们就站住,互相看一眼,再瞧着他。他往前走去,它们就又跟在他后面。于是他停下来,开始思索。带着这些动物到不大熟识的格拉霞家去,是不行的,至于往回走,把它们关在家里,他也不愿意,再者,要关也关不住,因为大门已经不中用了。


“它们关在板棚里会饿死,”左托夫想。“是不是干脆到伊格纳特那儿去一趟?”


伊格纳特的小屋坐落在牧场上,离拦路杆不过一百步远。


左托夫还没作出最后决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举步往那边走去。他头晕,眼前发黑。……至于在伊格纳特的死兽剥皮场里究竟发生过一些什么事,他却记不大清了。他只记得他走进伊格纳特的小屋,闻到兽皮的浓重刺鼻的臭气和伊格纳特正在喝的白菜汤的香味。他好象做梦似的瞧着眼前发生的事,伊格纳特叫他等了两个小时,长久地准备着什么东西,换上衣服,跟一个女人谈到升汞。他记得那匹马给放到马架子上,这以后就发出两下低沉的响声:一下是打在头盖骨上的声音,一下是巨大的马尸倒在地上的声音。雷斯卡瞧见它的朋友死了,就尖叫一 声,向伊格纳特那边扑过去,于是发出第三下响声,顿时把尖叫声止住了。后来,他记得,他见到两具尸体,就醉意蒙眬,糊里糊涂地走到马架子跟前,把自己的头也伸过去。……后来,直到那天傍晚,他的眼睛上老是蒙着一层雾,他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手指了。


「注释」


①这篇小说发表于一八八六年,可见这双套靴已经穿过二十年了。


②此处指俄斤,1俄斤等于0。41公斤。



契诃夫1886作品第四卷  


演主要情人的男演员


jeune premier①叶甫根尼·阿历克塞耶维奇·波德查罗夫,体态匀称,风度潇洒,生着一张椭圆脸,眼睛下面浮肿,目前为了赶演戏季节,来到南方一个城市。他办的头一 件事就是极力跟当地几个有声望的人家应酬周旋。


“是啊, signor②!”他常说,优雅地摆动腿,露出红袜子。


“艺术家必须间接地和直接地影响群众。头一种目的可以通过舞台上的表演达到,第二种目的却要依靠跟市民们交往才能达到。说实话, parole dhonneur③我就不懂我们的演员同行们为什么不肯跟别人的家庭来往。这是为什么?姑且不谈宴会、命名日盛会、馅饼、 soiréefixe④,姑且不谈这些快活事吧,只要想想他对社会能够产生多么大的精神影响就够了!


你体会到你在把一星火花投到某人麻木的脑瓜子里去,这岂不愉快?而且会碰见各种典型人物哩!还有女人! mondieu⑤,什么样的女人啊!叫你看得头昏眼花!你摸进一个商人的大宅子,溜进深闺秘室,摘下一只又嫩又红的小橙子,嘿,神仙般的快活啊!


paroled honneur!“


在这个南方城市,除了别的人家以外,他还认识了工厂主赛巴耶夫的有声望的家庭。可是如今,他每逢回想这次结交,总是鄙夷地皱起眉头,眯细眼睛,烦躁地揪表链。


有一回,那是在赛巴耶夫家的命名日宴会上,这个艺术家坐在他的新相识的客厅里,照例高谈阔论。他四周的圈椅上和长沙发上坐着“各种典型人物”,和蔼地听他讲话,隔壁房间里传来女人的笑声和喝晚茶的声音。……他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讲他在舞台上的成就,每说一句话就喝一口加罗木酒的茶,脸上极力做出满不在乎的厌烦神情。


“我主要是内地的演员,”他说,谦虚地微笑,“不过也在京城演过戏。……我要顺带讲一件事,它充分表现了现代人的心理状态。有一次在莫斯科,那是我的福利演出场⑥,青年们送给我那么一大堆桂冠,我敢凭我认为神圣的一切东西起誓,我都没有地方放它们了! parole dhonneur!后来,正赶上我缺钱用,就把桂叶⑦送到商店去卖掉。……你们猜猜看:桂叶有多重?两普特⑧零八斤⑨呐!哈哈!这笔钱别提多么经用了。一般说来,艺术家常常很穷。今天我手上有成百上千,明天却又分文不名了。……今天我连一块面包也吃不上,明天却大吃牡蛎和安抽鱼⑩,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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