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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契诃夫1886作品》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契诃夫 | 发布时间: 941天前 | 31084 次浏览 | 分享到:


“真是叫人没法相信!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事,巴威尔·米海洛维奇,医师的妻子居然在河边洗衣服!任什么国家都没有这样的事!她既是我的教区的教民,我是她精神的父亲,我应该不让这种事发生,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而且我自己就老是想请她丈夫免费治病!您说得对,所有这些就是叫人没法相信!弄得人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做弥撒的时候,您知道,我从祭坛上往下一看,瞧见我的教民、挨饿的阿甫拉阿米、我的妻子,又想起医师的妻子,想起她的手在冷水里泡得发青,于是,信不信由您,我就忘了一切,呆站在那儿象个傻瓜似的,迷迷糊糊,直到教堂司事喊我才醒过来。……可怕呀!”


亚科甫神甫又走来走去。


“主耶稣啊!”他说,摆了摆手。“神圣的圣徒们!我连弥撒也做不下去了。……那一回,您跟我谈起学校的事,可是我却象个木偶似的,什么也没听明白,光是在想吃食。……就连在祭坛上,……不过,我这是怎么了?”亚科甫神甫醒悟过来说。“您要坐车出门了。对不起,我这都是随便说说的,……请您原谅。”


库宁沉默地握了握亚科甫神甫的手,把他送到前厅,然后回到书房里,在窗前站祝他看见亚科甫神甫走出这所房子,把他头上那顶褪色的宽边帽子低低地拉到眼睛上,低下头,仿佛为刚才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害臊似的,沿着大路缓缓走去。


“看不见他的马车在哪儿,”库宁暗想。


库宁不敢设想司祭这几天是步行到他家里来的,这儿离辛科沃村有七八俄里远,路上泥泞得没法走。随后库宁看见马车夫安德烈和男孩巴拉蒙跳过水洼,溅了亚科甫神甫一身泥浆,跑到他跟前去接受祝福。亚科甫神甫脱掉帽子,慢条斯理地给安德烈祝福,然后再给男孩祝福,摩挲他的头。


库宁举起手来擦一擦眼睛,觉得他的手擦过眼睛后变得湿润了。他离开窗口,用模糊的眼睛看一眼房间里,觉得那胆怯而透不出气来的声音似乎还在这儿响。……他看一下桌子。……幸好亚科甫神甫匆忙中忘了把布道词带走。……库宁跑过去,拿起布道词,撕得粉碎,带着厌恶的心情丢在桌子底下。


“这些事我以前都不知道呀!”他倒在沙发上呻吟道。“我在这儿却已经做了一年多常任委员、荣誉调解法官、学校会议委员!没长眼睛的木偶,大少爷!要赶快帮他的忙才对!赶快!”


他痛苦得不住翻身,用手按住两鬓,紧张地思索着。


“这个月二十日我会领到二百卢布薪金。……我要找个合乎情理的借口送给他一点钱,也送给医师的妻子一点钱。……我请他来做一次祈祷好了。至于医师,我可以假装生玻……这样我就不会伤他们的自尊心了。阿甫拉阿米那边我也要接济一下。……”他扳着手指头计算他的钱,自己也不敢承认这两百卢布几乎不够他付清总管、仆人、那个经常送肉来的农民的钱。


……他不由得想起不算遥远的过去,那时候他还是个二十岁的年轻后生,往往把贵重的扇子送给妓女,每天付给出租马车的马车夫库兹玛十卢布,出于虚荣心而给女演员送礼,他父亲的一份家业就此糊里糊涂挥霍掉了。唉,那些胡乱丢出去的一卢布钞票,三卢布钞票,十卢布钞票,如果留到现在,那会多么有用呀!


“阿甫拉阿米神甫一个月只要有三卢布就能够活下来了,”库宁想。“有一个卢布,神甫的妻子就可以给自己做一 件衬衫,医师的太太就可以雇一名洗衣女工。不过我仍然要帮助他们!一定要帮助他们!”


这时候库宁突然想起他给主教写的那封告密的信,就周身痉挛,仿佛冷不防吹来一股凉气似的。回忆使他在自己面前,在肉眼看不见的真理面前羞愧难当,整个灵魂充满了沉痛的感情。……一个存着好心,然而吃得过饱,遇事又不加思考的人为一件有益的工作所作的真诚努力,就这样开始,又这样结束了。


「注释」


①亚科甫的爱称。


②指酗酒。



在河上春季小景


“冰活动了!”在春天一个天气晴和的日子响起了喊叫声。


“伙计们,冰块浮动了!”


每到春天,河上的冰是一定要活动的,可是话虽如此,冰块的浮动永远是一件大事,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您如果住在城里,听到这种喊叫声,就会往大桥跑去,同时您脸上露出一副严肃的神情,倒好象桥上出了凶杀案或者白昼行劫案似的。不管从您身边跑过去的小男孩也好,出租马车的车夫们也好,女商贩也好,脸上都有那样的表情。桥上已经聚拢了许多人。这儿有背着书包的中学生,有穿着雨衣的太太小姐们,有两三个穿法衣的教士,有肤色黝黑的小学徒,手里提着刚做好的皮靴上的小皮耳,有穿着各种腰部带褶的外衣的汉子,有小兵。大家都伏在桥栏杆上,一言不发,纹丝不动,带着疑问瞧下边的河。那儿寂静得象坟墓里一样,只有一个警察在对一个身穿毛皮大衣、大衣背部连着披肩的先生述说河水上涨了多少。偶尔有一辆出租马车辘辘响地滚过桥去。警察讲话的声者很低。他讲到水涨了几俄尺,他的脸就变得严肃,拉长,几乎惊慌了。不过他讲到几俄寸①的时候,脸上却现出怜悯和温柔的神情,仿佛俄寸就是他的儿女似的。


您也伏在桥栏杆上,瞧着那条河,然而多么令人失望啊!


您预料会有爆裂声和轰隆声,可是您什么也没听见,只有一 种低沉单调的音响,类似很远的雷声。您看见的不是大冰块爆裂开来,互相冲撞,紧密地挨挤,而是冰层已经破裂,冰块却平稳地堆在一起,纹丝不动,整个河面从这岸到那岸都是如此。河面已经掘开,松动,仿佛有个务农的巨人走过这个河面,用庞大的耕犁把它垦松了似的。河水一滴也看不见,只有冰,冰,冰。有些小冰山立在那儿不动,然而您头晕目眩,觉得这座桥似乎带着您,带着那群人,不知往什么地方浮去。这座沉重的桥正沿着那条河,带动河岸一起奔驰而去,用桥墩冲散一堆堆冰块。这时候有个大冰块飘过来了,死命抵住桥墩,很久都不让这座桥跑掉,可是,突然间,它象是活了,开始顺着桥墩往上爬,直朝着您的脸扑过来,仿佛打算跟您告别似的,不料它太重,支持不住,就断成两块,无力地跌下去了。看上去,那些冰块显得悲悲戚戚,神情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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